《阿毗達磨集論》解題

📜《阿毗達磨集論》分析

✍️ 作者與翻譯者背景

📚 內容大綱 (總攝)

本論以偈頌「幾何及何故，取蘊與相狀，建立及次第，義喻與分別，攝等四種相，攝相應及俱，抉擇分四種，諦法得相關，抉擇之分別，是為總攝頌」為總綱，內容分為五品：

1. 相品（論述法之體相）

   • 蘊、界、處的數量與命名因由： 問答方式闡釋五蘊、十八界、十二處的名稱、數量及「取蘊」等名稱的緣由。

   • 五蘊的體相： 詳細解釋色、受、想、行、識五蘊各自的特徵與內容，特別是色法中的四大種及所造色、心所法（如思、作意、觸等）的定義和作用。

   • 六大根本煩惱與二十隨煩惱： 詳列貪、嗔、慢、無明、疑、見等根本煩惱及其相狀，以及各種隨煩惱（如忿、恨、覆、惱、嫉、慳、誑、諂、憍等）的定義與作用。

   • 心不相應行： 列舉得、無想定、滅盡定、命根等二十四種心不相應行法的名稱和定義。

2. 諦決定品（總攝）（論述諦、法、得、相關的決定）

   • 此部分主要作為全論的總攝分，但從其內容可見，它直接導向後面的三品，是將五蘊等世出世間法歸攝於四聖諦、三藏、道果等範疇的序論。

3. 諦決定品（苦、集、滅、道四聖諦）

   • 苦諦： 詳述有情世間和器世間的範圍（三千大千世界等），以及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取蘊）和三苦（苦苦、壞苦、行苦）的相狀及關係。解釋苦諦的四相：無常、苦、空、無我。

   • 集諦： 闡釋煩惱（愛）為集諦的主體，詳列六或十根本煩惱、七隨眠、四暴流等異名，並論述煩惱的界別、品類（見所斷、修所斷）與斷除（遍知、永斷、得對治）。詳述業的分類（福、非福、不動業、共業、不共業等）和作用。

   • 滅諦： 闡釋涅槃的四相：滅、寂靜、勝妙、出離，以及涅槃的二十多種異名（如無為、難見、無動等）及含義。

4. 道決定品（與前一品同為第三品之藏文譯名，但依義理內容劃分）

   • 道諦： 闡述修行的五道（資糧、加行、見、修、究竟），並細說見道十六心剎那的法忍法智、類忍類智，以及修道的世間道與出世間道。

   • 菩提分法： 詳述三十七菩提分法（四念住、四正斷、四神足、五根、五力、七覺支、八聖道）的各自體性、修習方式和功德。

5. 得決定品與相關言論決定品（總攝）

   • 補特伽羅安立： 依行（貪行等）、乘（聲聞、獨覺、大乘）、資糧（積未積）、根機（隨信行、隨法行）、果位（預流、一來、不還、阿羅漢等）等分類，詳細劃分修行者的人格類型。

   • 十種現觀： 介紹法現觀、義現觀、真實現觀、隨後現觀、三寶現觀、不生現觀、究竟現觀、聲聞現觀、獨覺現觀、菩薩現觀。

   • 佛菩薩功德： 詳述四無量心、八解脫、神通、十力、四無畏等殊勝功德的體相、修習和作用。

   • 言說決定： 闡述六義決定、十四種解說門、四種正理等，以及菩薩應當避免爭辯的十二種處。

   • 密意與了義： 討論如來教法中的四種密意（平等性、別時、別義、補特伽羅意樂）和四種隱密意趣（引入、相、對治、轉變），以及對「一切法無自性」等大乘教義的闡釋。

💡 法義評論 (唯識宗阿毗達磨的特點)

《阿毗達磨集論》是無著論師在部派佛教的阿毗達磨體系基礎上，融入大乘瑜伽行派（唯識宗）教義的系統性論著，具有以下幾個主要特點：

1. 法相的系統性與精微性

論典繼承了部派佛教（主要是說一切有部）對一切世出世間法的精密分析傳統，對五蘊、十二處、十八界進行了詳盡的劃分和定義。特別是在「相品」中，對**心所法（五十一個心所）和心不相應行法（二十四種）**的分類和作用的闡釋極為細緻，為唯識宗對心理活動的深入研究奠定了基礎。

2. 融入唯識學派的核心觀點

本論的核心特徵在於將唯識學派的重要概念融入到傳統阿毗達磨的框架中：

• 阿賴耶識（心）： 傳統的阿毗達磨只論述六識身（眼、耳、鼻、舌、身、意）。本論將「心」（阿賴耶識）定義為「由蘊、界、處的習氣所薰染的一切法之阿賴耶識」，是異熟識和執取識，作為一切有漏法種子的所依，確立了唯識的根本識。

• 染污意： 將「意」定義為「經常思量的自性，緣於阿賴耶識，與四煩惱相應：我見、我愛、我慢、無明」，作為第七識（末那識）的運作方式，為八識的體系埋下伏筆，並解釋了凡夫執著自我的心理機制。

3. 大乘道次第的建立

論典不僅為聲聞、獨覺乘建立了五道（資糧、加行、見、修、究竟）和三十七菩提分法，更將菩薩乘納入其中。特別是在「得決定品」，將大乘的「十地」與現觀相連，區分了聲聞、獨覺、菩薩的現觀差別，並強調了菩薩不住涅槃（不還果中菩薩故意受持無量輪迴、雖住禪定卻生於欲界）的獨特行持，體現了大乘的悲智雙運精神。

4. 廣大與甚深教義的詮釋

本論將《方廣部》等大乘經典歸入「菩薩經藏」，並闡釋其「廣大和甚深」是為了對治眾生對一切種智的懷疑。同時，通過對「一切法無自性」的闡釋，指出這是對遍計所執、依他起、圓成實三性（唯識三自性）的圓融理解，是對應於空性教義的究竟理解。

這部《阿毗達磨集論》在闡述唯識宗的法義時，包含了對其他宗派和觀點的評破與法義差別評論。以下是針對文本中幾處關鍵的宗派觀點評破與差別分析的總結。

💡 法義評破與各家差別評論

I. 對「我」的執著與遣除

全論貫穿了對「我」（人我執）的破斥，透過對蘊、界、處的詳細分析，揭示了佛法內外各種「我見」的虛妄性。

• 對「我事」的破斥（問答體）

  • 問： 為何蘊唯有五種？

  • 破： 唯有五種是為了闡述五種「我事」（身具足所依、受用、言說、造作善不善法、彼等所依），即五蘊是眾生施設「我」的對象，由此來分析「我」的成分。

  • 目的： 透過分析「我事」的虛假安立，來引導修行者破除對實有自我的執著。

• 對「我」實有執著的破斥（總結）

  • 實有與假有之辨： 實有者（法）是「不依賴感官對境的表述及其他」。提出應當觀察法相的實有與假有，其目的都是**「為斷除對我執著（實有/假有）而觀察」**。

  • 苦諦四相破執： 苦諦的四種行相（無常、苦、空、無我）是為對治四種顛倒見。

    • 空相的破斥： 破斥蘊界處中有「常、堅固、恆常、不變之法性及我與我所」。闡述「無我性是存在的」的空性觀點。

    • 無我相的破斥： 直接破斥諸外道論師「如諸我論者所執著的我的特徵」。引用佛陀「一切法無我」的教誡作為結論。

II. 對部派論師觀點的評破與闡明

論典在處理傳統阿毗達磨（如說一切有部）的爭議點時，往往採用唯識宗的立場加以闡明或轉化。

• 極微無實體

  • 觀點： 提出「極微是無實體的」。

  • 破斥： 認為將「極微積聚即是色法的聚合」是世俗之說，而以智慧分析後安立的「極微」是為了**「破除整體的想法，以及悟入色法無實體性」**。這實質上是破斥說一切有部等將「極微」視為實體的基本粒子論。

• 剎那滅與相續住的差別

  • 觀點： 針對色法是否是剎那性的爭議，提出「色法也應當視為剎那性的」。

  • 理據： 因為色法與心同時生起、心變則它變、受心支配，且「生起後不待因緣自然毀滅」。這為色心不二的唯識觀提供了理據。

• 有為與無為的辯證

  • 評破： 評破「非取蘊」是否為有為或無為法的爭議。

  • 結論： 結論是「非取蘊」「既非有為亦非無為」，因為它「非業和煩惱所造作故非有為，因為有隨欲而行及背離之事故亦非無為」。

III. 顯揚大乘教法與密意

本論在解釋大乘經典時，採用了唯識宗的四種密意與四種隱密意趣理論，來處理大乘教法中看似矛盾或難解的表述。

• 大乘密意之解讀

  • 論典提出了如來教法的四種密意與四種隱密意趣，作為理解大乘教法的原則：

    1. 平等性密意： 凡所宣說都是導向平等法性。

    2. 別時密意： 某些開示不是即時性的，而是指未來某個時間的果報。

    3. 別義密意： 某些話語字面意思不是究竟義，而是指更深層次的意義（如「殺父殺母」偈）。

    4. 補特伽羅意樂密意： 說法是為了迎合眾生不同的根機和意樂。

• 對「一切法無自性」的闡釋

  • 三無自性性： 用唯識學的**三自性（三性）**理論解釋「一切法無自性」的甚深義：

    • 遍計所執性： 是相無自性（名言施設的本質是空）。

    • 依他起性： 是生無自性（依賴因緣而生，非自然實有）。

    • 圓成實性： 是勝義無自性（究竟真理也是空性）。

  • 自性涅槃： 對「無生無滅本來寂靜自性涅槃」的解讀，是基於「如何無自性即如何無生」的邏輯推演。

IV. 對於三藏的差別評論

本論從唯識宗的角度，闡述了佛陀建立經、律、論三藏的目的和差別。

• 建立目的的差別

  • 經藏： 針對眾生的疑惑隨煩惱，是為宣說三學而建立。

  • 律藏： 針對眾生的二邊隨煩惱（指樂行與苦行），是為成就增上戒學和增上心學而建立。

  • 對法藏（論藏）： 針對眾生的執著自見隨煩惱，是為成就增上慧學而建立。

總結而言，《阿毗達磨集論》不僅是一部對法彙編，更是一部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以唯識學的八識體系和三自性理論為武器，對佛法內外諸多爭議和錯誤見解進行評破、抉擇的哲學性論著。

這部《阿毗達磨集論》雖然是一部精密的理論典籍，但在闡述了諸法體系後，也詳盡地描述了將這些理論應用於實踐，即修道的具體方法。

以下是根據文本中對道諦和諸功德的闡述，整理出的主要實修途徑和訓練內容：

🧘 四種修習與次第道

論典將修行概括為四種修習，並依據進程劃分為五道：

1. 五道次第 (依斷除煩惱的進程劃分):

   • 資糧道（最初修習）： 具備世間的善法基礎，如持戒、守護根門、知飲食量等，並勤於瑜伽，歡喜安住正知。通過聞思修生起智慧，成為解脫之器。

   • 加行道（順抉擇分）： 在資糧道基礎上，修習更高層次的善根，產生暖、頂、忍、世第一法，為證悟真諦做準備。

   • 見道（證悟真諦）： 證悟苦、集、滅、道四聖諦，斷除見所斷的一切煩惱，心識經歷十六個剎那的法智與類智。

   • 修道（斷除修所斷煩惱）： 斷除見道後其餘的煩惱（修所斷），修習世間的八禪定和四無色定，以及出世間的道智與隨覺智。

   • 究竟道（無學位）： 獲得金剛喻定，徹底斷除一切隨眠，現證盡智和無生智。

2. 四種修習（四正斷）：

   • 為獲得而修： 努力生起尚未生起的善法。

   • 串習修： 穩固已生起的善法，使其不退失、增長、廣大。

   • 為斷除而修： 斷除已經生起的惡不善法。

   • 對治修： 對治使其不生起尚未生起的惡不善法。

✨ 實修的專注主題 (三十七菩提分法)

道諦的實修內容，集中在對三十七菩提分法的訓練上：

🧭 禪修核心：止觀雙運

論典強調止（寂靜，Śamatha）與觀（勝觀，Vipaśyanā）的結合：

• 止的修習 (心九住)： 依九住心（內心安置、續流安置、廣說安置、近住安置、調伏、寂靜、極寂靜、專注一境、等住）的次第，令心專注一境而獲定。

• 觀的修習 (四種正理)： 依四種正理（觀待、作用、證成、法爾），對諸法進行觀察、分別、思維，以無我性、空性等行相來破除顛倒妄執。

• 止觀雙運： 修行者需依止止觀（既非單依聞思，亦非單依禪定），將二者和合而等持雙運，方能獲得解脫。

💖 特殊淨行（對治煩惱）

針對不同煩惱類型，提供了專門的修習法：

這些實修方法的最終目的，都是引導修行者**「斷除我執」，並最終在究竟道中「同時斷除煩惱障和所知障」**，證得佛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