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毘曇心論》題解

《阿毘曇心論》分析

✍️ 作者、譯者與背景

📝 內容大綱

《阿毘曇心論》共四卷，依據所提供的文本（卷一至卷四），其內容結構嚴謹，涵蓋了說一切有部「七十五法」體系中的核心範疇：界、行、業、使、賢聖、智、定、契經、雜、論。

💬 法義評論

《阿毘曇心論》是說一切有部教理從早期《發智論》等繁複體系，走向簡化、系統化的關鍵著作。它體現了部派佛教阿毘曇學的高度成熟與精煉。

1. 法體恆有與自性定所攝

本論的核心是界品提出的「法相應當知，法相者常定」以及「諸法離他性，各自住己性，故說一切法，自性定所攝」。這明確宣示了說一切有部的法體恆有論立場：過去、現在、未來三世的法體都真實存在，且每一法都擁有自性（本質），不為他法所攝。這種對法相的堅定確立，是整個阿毘曇體系能夠進行精確分類和分析的基礎。

2. 法的結構化與心所法體系

行品對心、心數法（心所）的分類極為細緻，奠定了後續部派佛教和唯識學心所法的雛形。它將與心共生的一切心所分為：

• 大地法 (通一切心)：想、欲、更樂、慧、念、思、解脫、作意、定、痛。這些是構成心識活動的基本要素。

• 不通一切心：善根、煩惱、覺觀等。

這種分類法對後來的《俱舍論》和《順正理論》產生了直接影響，尤其是在對「覺、觀」的禪定功能分析上，體現了部派佛教對心性活動的精確掌握。

3. 業的簡潔與無教業的確立

業品詳細說明了教（身口動，有表色）與無教（無表色）的區分。

• 教：直接的身口行為，是可見、有對的色法。

• 無教：指身口業完成後，留在身心相續中，具有發動後續善惡果報能力的色法。它是「轉異心中此種子生」，即使在善心或不善心不現前時，業力仍能「猶相隨」。

無教業是說一切有部「業感緣起」理論的關鍵，它解釋了業力如何在心識轉變中持續存在並成熟果報，是色法七十五法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4. 見道次第與十六心

賢聖品對四善根和見道十六心的描述，是說一切有部修行論的標準範本。十六心即：

• 見苦諦：苦法忍、苦法智、苦未知忍、苦未知智 (4)

• 見習諦：習法忍、習法智、習未知忍、習未知智 (4)

• 見滅諦：滅法忍、滅法智、滅未知忍、滅未知智 (4)

• 見道諦：道法忍、道法智、道未知忍、道未知智 (4)

其中，「忍」是無礙道（斷惑），「智」是解脫道（證真）。這種次第將凡夫到聖者的轉變過程，量化並清晰地劃分為心識相續的精確階段，是佛教邏輯思辨的頂峰之一。

5. 心不相應行與時間觀

雜品詳細列出的心不相應行法（如生、住、變異、壞、命根、得、凡夫性等） 揭示了說一切有部獨特的時間與變化觀。這些法既非色法也非心法，卻是真實存在的。其中，生、住、變異、壞（四相）被視為「有為法」的標誌。而其「展轉更相為」的自相生自相住，避免了無窮的困境。

總體而言，《阿毘曇心論》以精煉的四卷篇幅，成功地將龐大的說一切有部阿毘曇教理濃縮為清晰的綱要，其對法相、心所、業力與聖道次第的分析，為後世所有部派和學派（包括大乘唯識）的教義發展，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學理基礎。

法義的評破與差別評論

《阿毘曇心論》作為說一切有部（Sarvāstivāda）的綱要性論典，在確立自家學說時，通常會隱含或直接地破斥其他學派（如經部、大眾部、化地部等）的觀點。以下是對這些法義差別的評論。

1. 評破對「法相」的認知差異

本論一開始就明確提出「法相應當知」和「法相者常定」的主張，並隱含地破斥了世間的認知：

• 他宗/世間觀點：世間人也知道法相，例如「堅相地、濕相水」等，若已知復知則無窮。此外，世間人在地法上知其堅相，卻不知其「無常相、苦相、無我相」。

• 本論評破：世間人對法相的認知是不徹底、不究竟的。他們不能決定法相，且只見到堅相（自相），未能洞察到無常、苦、無我（共相）。若徹底知道法相，則應當決定、不再顛倒，故世間人「不知法相」。這確立了說一切有部對諸法本質（自性）的確定性認知，區別於僅憑感官經驗的世俗認識。

2. 對有為法生起的異議：自生論的評破

在行品中，本論堅決否定了諸法自力生起的觀點，這通常是評破某些部派的極端「自生論」或無因論：

• 他宗/異議：若諸法自性所攝，則應當以自力故生。

• 本論評破：「至竟無能生，用離等侶故」。一切法不能自生，因為諸行自性劣弱，無勢力故。有為法的生起必須依賴「一切眾緣力」。這強調了因緣論，為六因、四緣體系的建立提供了基礎。

3. 對「心不相應行法」的確立與爭議

雜品中列舉了十多種「心不相應行法」（如得、命根、四相、凡夫性等）。這些法在各部派中是爭議最大的焦點之一：

• 說一切有部（本論）：堅持心不相應行（如「生、住、異、壞」四相、「得」）是實有的法。例如，無教戒、眾生種類、句身味名身、命根、得、凡夫性等都是非色非心數的實法。

• 他宗（如經部等）：大多不承認這些是實法，認為它們只是假名施設（概念）。例如，經部認為四相只是有為法變化的不同階段，不應獨立為實法。

• 本論評論：本論用「凡夫性所有」和「非色不相應」來確立這些法的存在性，並分析其三性、界繫等，顯示這是說一切有部獨有的法性分析，區別於其他否認其為實法的部派。

4. 對「斷」與「解脫」的關係辨析

本論在雜品中對「斷惑」和「解脫」的時機進行了細緻的區分，這涉及對法體存在時間（三世實有）的堅持：

• 他宗/異議：若斷即是解脫，為異？解脫當云何？為過去、為未來、為現在？

• 本論評破與區別：

  1. 解脫時機：道生時解脫，因為此時諸煩惱已滅。

  2. 斷惑時機：「道滅時滅結，明慧之所說」。煩惱不是在道生時斷，而是在無礙道滅時斷。

• 法義差異：這種區分與說一切有部的「三世實有」論有關。當無礙道生起時，它作為未來法，不能直接行事；必須等到無礙道滅時，其斷惑的效用才顯現，使煩惱永滅（數緣滅），因此斷惑發生在道的滅位。這與主張心識剎那滅的經部（認為斷惑在道生時）等部派有根本差異。

5. 對「無礙道」與「解脫道」的功效評論

本論在賢聖品中評論了無礙道（斷惑）與解脫道（證真）共同得果的關係：

• 他宗/異議：何等道德果？為無礙道、為解脫道？

• 本論評論：「聖道俱有二，能興起成果」。這兩道共同得果。

  • 無礙道：解縛（斷除煩惱）。

  • 解脫道：得解脫（證得真理/涅槃）。

• 法義差異：無礙道為能斷之智，解脫道為所證之果。這種雙重作用的確立，強調了聖道中「智」與「證」的連貫性與共同必要性，是聖道修行的核心法理。

總體而言，《阿毘曇心論》的評論和區分主要集中在：法體實有論（破假名論）、因緣論（破自生論）、法體的時態（三世）與作用（斷與解脫的時機），以及對心不相應行法的實體化（破假名施設）。這些都是部派佛教時期各家學說激烈爭論的焦點所在。

根據《阿毘曇心論》的文本及相關背景，以下是關於原作者尊者法勝（Bhagavat-kātyāyana?）的介紹：

👤 尊者法勝（Bhagavat-kātyāyana?）介紹

📚 主要著作

註： 由於法勝的年代較早，且其著作主要是為了總結教義，後世對其生平事蹟的記載相對較少，大多是通過他的著作來評估其學術地位。

根據《阿毘曇心論》所闡述的法義，實修方法主要圍繞以下幾個核心方面：四念住入門、禪定修習、見道次第的精進。

一、 四念住（意止）為入門

這是所有聖道修行的基礎，即對身、受、心、法進行如實、不顛倒的觀照。

1. 觀身不淨相 (身意止)：

   • 在自身一處繫心令定，開始觀照身體的不淨相、無常相、苦相、無我相。

   • 這包括對身體的色法構成、四大種的分析，體認到身體終將敗壞、非我所主的本質。

2. 觀受是苦 (痛意止)：

   • 觀照一切生起的痛（覺）受。

   • 樂受、苦受、不苦不樂受，皆因緣和合而生，壞敗即離樂，惡災患故苦。

3. 觀心無常 (心意止)：

   • 觀照心（識）及其伴侶（心數法）的生滅流轉。

   • 體認到心識剎那相續，常變不居，故為無常、不自在。

4. 觀法無我 (法意止)：

   • 總觀餘法（心不相應行、無為法、心數法等）的相狀。

   • 總觀一切行法的**無常、空、無我、非樂（苦）**等共相。

二、 禪定（三摩提）與功德修習

在四念住的基礎上，實修者需依賴禪定來培育智慧，確保觀行無罣礙。

1. 禪定次第：

   • 修習未來禪、中間禪，直到證得根本四禪。

   • 修定目標是令「意離諸亂，智光甚明，必定無疑行於緣」。

2. 禪定與智慧相應：

   • 於禪定中修習十一切入、八除入、八解脫、四無量等功德。

   • 特別是修習三三摩提：空、無願、無相，以定力攝心、以慧力觀照。

3. 依定生智：

   • 依據禪定所攝持的智慧，進一步修習神通智（如意足、天眼、天耳、宿命），以及對四聖諦的智慧。

三、 聖道（見諦道與思惟道）的進階

這是實證解脫的決定性步驟，從凡夫四善根開始，經由十六心成就。

1. 四善根修習：

   • 在觀四聖諦的十六行相基礎上，次第生起煖法、頂法、忍法、世第一法。

   • 行相觀照：對苦諦觀無常、苦、空、無我；對習諦觀因、集、有、緣；對滅諦觀滅、止、妙、離；對道諦觀道、如、迹、乘。

2. 見道（十六淨心）：

   • 世第一法次第生起苦法忍（初無礙道），開始正式斷除煩惱。

   • 連續生起十五心（八忍七智），完成對四聖諦的如實觀見，永斷見道所斷的八十八使。

3. 思惟道修習：

   • 見道完成後，進入思惟道，依禪定之力漸次離欲（斷除修道所斷的十品煩惱）。

   • 透過世俗道（有漏定）或無漏道，依次離欲界、色界、乃至無所有處的煩惱。

4. 成就無學：

   • 在非想非非想處，以金剛喻定（最後學心，無礙道）永盡一切餘漏。

   • 隨後即刻生起盡智、無生智（初無學智），證得阿羅漢果，解脫於一切漏，成就無著。

核心要點：

• 慧為根本：解脫的根本是「慧眼」，即對法相和真諦的決定性了知。

• 定慧等持：修行必須「智依於諸定」，以定力守護心念，以慧力行於緣。

• 不求自生：解脫依賴「眾緣力」，必須具足正道、正念、正志、慚愧等一切功德的相應。

• 次第而行：從麤相（四念住）入手，到細相（四聖諦十六行相），再到微細的斷惑（金剛喻定），次第漸進，方能成功。

根據《阿毘曇心論》的教義體系，雖然它主要闡述高深的定慧和聖道次第，但其中包含的許多原則可以轉化為日常生活中的實修方法：

1. 轉化煩惱為覺察（使品）

• 煩惱覺察與命名：日常生活中，當你體驗到負面情緒時，應當學習去「知」和「名」（命名）它。例如，當心生貪戀時，認知為「欲愛」；當心生憤怒時，認知為「瞋恚」。這就是將煩惱視為「怨家」，不再任其盲目作主。

• 不善心數的對治：當出現懈怠、放逸、無慚、無愧等「上煩惱」時，立即以相應的善法對治：

  • 以精進對治懈怠。

  • 以不放逸（方便不捨）對治放逸。

  • 以慚（慚他）和愧（自厭）對治無慚無愧。

• 斷絕惡行：時時警覺身、口、意三業，避免造作不善業道（殺、盜、邪行、妄言、兩舌、惡口、綺語、貪、恚、邪見），保持清淨的威儀戒。

2. 隨時保持正念（契經品）

• 四念住於行住坐臥：將四念住的觀照方法延伸到日常活動中：

  • 觀身：走路、吃飯、工作時，覺察身體的動作、姿勢和感覺（身意止）。

  • 觀受：當遇到順境或逆境時，清楚認知由此引發的苦受、樂受、或捨受（痛意止）。

  • 觀心：留意心識在不同情境下的流轉（是專注、是散亂、是昏沉、是歡喜？）（心意止）。

  • 觀法：在對外境做出判斷或反應時，觀照內心生起的貪、瞋、癡等煩惱法（法意止）。

3. 專注與緣行（定品、行品）

• 作意於境界：在做任何事情時，將「作意」（勇猛發動心識於境界）與「一心」（心不散）結合，即是專注。

• 定心於一緣：在日常工作中，練習將心「專不散」於當前的任務，就像修習禪定中的「一心」一樣，以提高效率和心境的穩定。

• 離亂明智：像論中所說「智依於諸定」，在日常生活壓力或紛亂中，練習保持沉穩的心態，就像在「離風處光焰甚明」一樣，能使心智清明，做出正確的決定。

4. 保持善行與因果覺察（業品）

• 思業與解脫：時常「思業」，即反思自身行為的動機和後果。認知到一切行為都會嚴飾自身的「趣趣在處處」（果報），從而約束不善行為，積極修習妙行（善業）。

• 積聚善因：日常生活中，所有的善心、善行都是解脫的「因緣力」。例如，將「布施、持戒、禪定」等善法融入日常，保持善心相續。

• 見諦不顛倒：練習以智慧觀照事物，認識到一切世間法都是「無常、苦、空、無我」的，避免對常、樂、我、淨的顛倒妄見，從而減少執著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