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沃日巴上師貢卻貢之答問》解題

前言

本文獻是藏傳佛教覺囊派(Jonang)創始人篤補巴·喜饒堅贊(Dolpopa Sherab Gyaltsen)大師的一部重要論著,其形式為對其弟子「喬沃日巴喇嘛袞卻袞」(Jowo Ripa Lama Konchok Gon)所提問題的詳細書面答覆。

此文本源自喇嘛袞卻袞寄送給篤補巴的第二封書信及供養。篤補巴在回信中,首先讚揚了袞卻袞喇嘛在三學、聞思、以及對止觀雙運空性義的見地上所取得的成就。隨後,本文獻深入闡述了覺囊派的核心教義——「他空見」(Gzhan stong),旨在釐清當時(乃至現今)對於空性、佛性及實相的普遍誤解。

作者

本文的作者是篤補巴·喜饒堅贊(Dolpopa Sherab Gyaltsen, 1292-1361)。他是藏傳佛教中極具影響力和獨創性的思想家之一,被尊為覺囊派教義的集大成者。

提問者,即本文的受眾,是篤補巴的親近弟子喬沃日巴喇嘛袞卻袞(Jowo Ripa Lama Konchok Gon)。從篤補巴在文中的讚歎來看,袞卻袞是一位修行層次極高、對法義已有甚深理解的上師。

內容評論

這篇答問錄是闡釋「他空見」的精要之作,其論證嚴密,直指實相。

  1. 定義究竟實相(善逝藏) 篤補巴開宗明義,界定了什麼是「善逝藏」(Tathāgatagarbha,即如來藏或佛性)。他明確指出,善逝藏是「自生智慧」,而非「他生之分別識」;它是「法性之勝義諦」,而非「現象之世俗諦」;它是「滌除垢染之基」,而非「所除之垢染」。這確立了他空見的基礎:有一個恆常、真實、圓滿的究竟實相存在。

  2. 「他空」的核心論證 本文最關鍵的論點在於區分「自空」與「他空」。篤補巴反對將究竟實相(法性真諦)視為「自空」(Rangtong,即其本質亦為空)。他認為,究竟實相本身並非空無,而是恆常、堅固、本自具足一切佛陀功德的。 它之所以被稱為「空」,是因為它「空於」一切暫時的、虛假的、外在的客塵垢染(如心、意、識等世俗現象)。因此,它是「他空」(Gzhan stong)——空於他物,而非空於自身。

  3. 釐清「輪迴」與「涅槃」 篤補巴嚴厲駁斥了當時藏地流行的「自空即是涅槃」或「輪迴涅槃無別」的觀點,稱其為誤解。他引用譬喻指出,輪迴與涅槃的關係「就像影子和太陽一樣」,二者絕非一體。世俗的分別識(rnam shes)是必須被斷除的幻象,而本初智慧(ye shes)才是永恆的實相。

  4. 萬法歸一的實相 為證明此究竟實相的唯一性,篤補巴在文中羅列了數十個來自最高續部的異名,如法界、大手印、法身、原始佛、時輪金剛、勝樂金剛、喜金剛等。他強調,儘管名稱繁多,但它們都指向同一個「一味一體」、不生不滅的究竟基石。

  5. 與實修的結合 篤補巴將此高深見地與金剛乘實修緊密結合。他指出,幻象的根源在於「氣」(rlung)與「心」(sems)的流動。因此,能使「風心」(氣脈明點)自然止息的甚深瑜伽,即是停止分別識、顯露本自存在之佛性的最快捷徑。

總體而言,這篇答覆不僅是理論的闡述,更是一份針對高級修行者的實修指導。篤補巴在文末反覆叮囑此法極為秘密,不可輕傳於非器,足見其教義的珍貴與甚深。


根據此份文獻,篤補巴(Dolpopa)大師所闡述的實修方法,是圍繞著「寂止」(Shamatha)與「勝觀」(Vipassana)雙運的禪定展開的,其核心是為了證悟「善逝藏」(如來藏)。

以下是從文本中總結的實修要點:

實修的基礎:二資糧

修行者必須積累福德(བསོད་ནམས་)與智慧(ཡེ་ཤེས་)二種資糧。

  1. 福德資糧的積累

    • 上供: 對上師及三寶(佛、法、僧)具足巨大的信心、恭敬心,並精勤供養。

    • 下施: 對遍滿虛空、具有佛性的父母眾生,生起遍滿虛空的慈悲心,並施予利益。

    • 行持: 將自己的一切——包括身、語、意、財物乃至外在的土石水木——全部用於善的方向。

  2. 智慧資糧的積累

    • 透過清淨的聞思(ཐོས་བསམ)來斷除對諸法的疑惑。

    • 晝夜不懈地修持金剛瑜伽(རྡོ་རྗེའི་རྣལ་འབྱོར)、大手印(ཕྱག་རྒྱ་ཆེན་པོ་)或般若波羅蜜多瑜伽。

核心實修:止觀雙運與禪定

修行的主體是「寂止」與「勝觀」雙運的禪定(བསམ་གཏན)。

  • 清淨的禪修: 真正的禪修是完全掌握並雙運「寂止」與「勝觀」。

  • 捨離戲論: 在修持甚深究竟義時,必須捨棄一切世俗的繁瑣戲論(སྤྲོས་པ་),安住於無戲論的境界中,因為一切功德皆由此而生。

  • 內觀心性: 應向內觀看心性(སེམས་ཉིད་)的顯現方式。

  • 根本目的: 修行的目的是為了證悟超越分別識的「自生智慧」(རང་བྱུང་ཡེ་ཤེས་)。

不共的方便道:風、心與明點

本文獻強調了金剛乘(密咒)中快速成佛的獨特方法,其關鍵在於控制「風」(氣)與「心」。

  1. 見地的關鍵

    • 所有客塵垢染(分別識)的根源在於「氣息的流動」(དབུགས་རྒྱུ་བ་)。

    • 如果氣息不停止,分別識(རྣམ་ཤེས་)就不會停止。

    • 如果分別識不停止,就無法證得本自存在的佛性。

  2. 甚深瑜伽

    • 最甚深的不共之道,是讓「風」(རླུང་,氣)與「心」(སེམས་)同時「自然止息」(ངང་གིས་འགགས་པ)的瑜伽。

    • 當風心止息時,「本住光明」(ཡེ་བཞུགས་ཀྱི་འོད་གསལ་)將會顯現,並生起「無漏」(འཛག་མེད་)的「四喜」(དགའ་བ་བཞི་)。

  3. 快速成佛的因素(密法)

    • 依止上師: 必須依止具足甚深口訣的上師,領受灌頂(དབང་བསྐུར་)與加持。

    • 嚴守三昧耶: 必須清淨地安住於誓言(དམ་ཚིག་)與戒律(སྡོམ་པ་)之中。

    • 增進修持: 透過以下三種方法來增進(བོགས་འདོན)禪定:

      1. 命勤(སྲོག་རྩོལ):即氣息的修持(Pranayama)。

      2. 執持(འཛིན་པ་):即寶瓶氣、持氣(Kumbhaka)。

      3. 憶念(རྗེས་དྲན་):即正念或憶持本尊、實相。

    • 具體技巧: 透過「命勤」與「執持」來控制殘餘的氣息(དབུགས་ཀྱི་ལྷག་མ་),以此穩固「明點」(ཐིག་ལེ་བརྟན་པར་བྱེད་)。

    • 最終成果: 接著,透過「憶念」的方法,迅速圓滿「無漏」(འཛག་མེད་)與「不變」(འགྱུར་མེད་)的大樂智慧(བདེ་བ་ཆེན་པོ)。

依據根器的次第

篤補巴也提供了依據不同修行程度的指導:

  • 上等根器: 如果能持續安住於甚深禪定(ཏིང་ངེ་འཛིན་ཟབ་མོ་),達到入定(མཉམ་བཞག་)與出定(རྗེས་ཐོབ་)無別的狀態,應專注於此,並生起歡喜。

  • 中等根器: 如果無法持續安住於「入定」,則應在「出定」時,精進積累福德資糧。

  • 根器稍弱者: 如果禪定力較弱,應在「入定」時觀修光明(འོད་གསལ་),在「出定」時則修持「夢幻」(རྨི་ལམ་སྒྱུ་མ་)之道,以此交替修持來增長功德。

  • 初學者: 如果連上述都做不到,則應專注於積累福德資糧,哪怕只是做一件微小的善事,並為他人播下解脫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