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要經》題解

《禪要經》分析

📚 作者與翻譯者簡介背景

  • 經名: 《禪要經》

  • 收錄: 《大正新脩大藏經》第 15 冊 No. 609

  • 譯者: 失譯人名在後漢錄

    • 這表示該經的翻譯者姓名已經遺失,但在漢朝(具體為後漢,即東漢)時期的佛經目錄中,有收錄此經的記錄。

    • 「失譯人名」指出這是一部佚名譯作,這是早期漢傳佛教翻譯史中常見的情況,尤其是在後漢至三國時期。

    • 後漢是佛教開始在中土傳播的重要時期,當時翻譯的經典往往側重於禪定、修行以及基礎教義,反映了佛教傳入初期信徒對實修方法的渴求。

 

📜 內容大綱

《禪要經》現存部分(訶欲品第一)主要圍繞禪修者應如何對治和斷除貪欲來進行闡述,是修習禪定的重要前行法門。


🧘 訶欲品第一:對治貪欲與不淨觀

  1. 修行前準備 (淨信戒、除六欲):

    • 行者求道修定時,法師應以四攝道(布施、愛語、利行、同事)引導,使其廣淨信戒

    • 淨信戒後,需除六欲:色欲、形容欲、威儀欲、言聲欲、細滑欲、人相欲。

  2. 觀行法門 (針對六欲):

    • 對治上五欲:可得不淨之相(不淨觀)。

    • 對治人相欲:骨人分分斷相(白骨觀/分觀)。

    • 對治威儀欲、言聲欲:全尸(可斷二欲)。

    • 對治全部六欲:壞屍(腐爛的屍體)。

  3. 兩種不淨觀的具體方法:

    • 第一種(外在不淨):死屍臭爛不淨,推及自身亦復如是,心生厭患。於靜處觀自身不淨,繫心身中不令馳散。

    • 第二種(內在不淨): 憶想分別自身三十六物(髮、毛、爪、齒、涕、淚、涎、唾... 膿、血、屎、尿、諸蟲等),視其為臭穢不淨聚以為身。

    • 比喻: 念身如骨為柱、肉為泥、筋纏血澆如瘡如毒皮毛九孔為門戶,腸胃胞膜為庫藏。

  4. 深層思惟與對治 (受施與貪愛):

    • 行者應除三欲想,對受信施生起如火毒想、救諸蟲想、繫死屍想等。

    • 思惟貪愛因緣成惡露想,藉此生起慚愧心,能度生死。

  5. 白骨觀的具體方法:

    • 詳細觀想人體三百二十塊骨頭(從足甲骨到肋骨)相拄在內,皮囊九孔惡漏於外。

    • 將自身觀為死屍,作青瘀想、膖脹想、膿爛想、破壞想、血塗想、食殘想、蟲出想、骨鎖想、分離想、腐敗想等。

  6. 對治恐怖與懈怠:

    • 心生恐怖: 應作因緣虛妄空觀(如幻化無所有),或作第一義空清淨智觀

    • 心生懈怠:自責鞭心,思惟老病死苦至近、人身難得佛法欲滅惡人助俗毀法惡趣門開等,然後還攝本處。

  7. 勸發歡喜心:

    • 勸發: 思惟解脫法王(佛陀)慧命常住、神通光明恒照五道,是己師長。

    • 同伴: 思惟諸大菩薩、阿羅漢為同伴,皆能伏心如猫制鼠

    • 決心: 應自伏心,求出生死,如囚在獄唯有廁孔、如人中毒唯糞能治。

  8. 目連偈頌(實證與勸誡):

    • 通過大目連(摩訶目犍連)對其前妻及伎人的開示,進一步強調不淨觀。

    • 偈頌內容:揭露身體的骨幹皮肉、不淨充滿;將身體比喻為行廁、屎坑、屎篋,斥責凡愚貪愛。

    • 目連自述:已滅盡諸欲毒、遠離五欲、魔網已壞裂,心如虛空,天欲亦不能染。

    • 總結勸誡:思惟世間之苦生命無常(如電光、如風吹浮雲),警示貪欲嗜味是生死不斷絕之因,應當精進,求作出要。

💡 法義評論

1. 核心修持:不淨觀與白骨觀

  • 針對性極強: 本經以「訶欲品」為名,直指修行首要障礙——貪欲。它提供了禪修中對治貪欲最直接、最有效的兩大觀法:不淨觀(三十六物觀)和白骨觀(分分斷觀)。

  • 次第分明: 從對治六欲的區分、到不淨觀的兩種方法(外在死屍與內在三十六物),再到白骨觀的具體觀想步驟,經文給出了明確的修行次第和細節,極具實用指導價值。

  • 觀想的轉化: 不淨觀的目的是「心生厭患」,從而斷絕貪愛。白骨觀則更進一步,直觀身體的分解、無常與空性。將活著的身體視為「死屍」,是從根本上顛覆凡夫對「我」和「美」的執著。

2. 輔助法門與心理調適

  • 四攝道與淨信戒: 將實修法門建立在**倫理道德(戒)師徒關係(四攝道)**的基礎上,體現了佛教修行的完整性,即「由戒生定,由定發慧」。

  • 對治二病:恐怖與懈怠: 經文特別指出修行初期心多進退的兩大障礙:

    • 對不淨觀的厭惡可能轉化為恐怖,此時引導轉向空觀(虛妄空觀、第一義空),是高明且及時的轉念法。

    • 懈怠則以強烈的責備與鞭策(老病死苦、人身難得、佛法衰滅等)來對治,再輔以勸發喜悅(依歸佛陀、賢聖同伴),體現了禪修中「緊、鬆」結合的心理調控技巧。

3. 教學風格與時代背景

  • 偈頌的影響力: 引用大目連尊者對其前妻說的偈頌,以權威者實證的經歷來教誡、破除貪愛,極富說服力與戲劇性。偈頌中的比喻(如行廁、屎坑)強烈而直白,是早期佛教經典為了震撼人心、強調出離心而採用的教化風格。

  • 對「俗家」的批判: 經文中對惡人出家助俗毀法貪婬邪濁令道衰酢等現象的描寫,反映出在後漢佛教傳播初期,修行團體內部可能已面臨世俗化和信仰不純淨的挑戰,因此更強調精勤與正定。

  • 總結: 《禪要經》是一部內容精簡、法門明確的實用禪修指導經典,核心在於透過不淨觀和白骨觀的強大對治力,為禪定修習打下堅固的出離心基礎。

《禪要經》:文本對他宗觀點的評破與法義差別評論

《禪要經》現存的「訶欲品第一」是一部專注於不淨觀白骨觀的實修指導文獻。其內容的側重和強調,天然地與其他宗派或法門的觀點形成了對比和潛在的「評破」。

由於經文本身並沒有明確點名批評或破斥特定歷史上的宗派(如天台、淨土等),本評論將著重於其法義選擇上,與其他禪修觀點產生的差異和隱含的價值判斷。


1. 對「虛妄樂想」與「現世樂住」的評破

觀點差異:

  • 《禪要經》的立場(不淨觀/白骨觀): 文本以極端厭惡的語言,徹底評破了凡夫對身體、容貌、言聲、威儀等現世五欲的貪愛與執著。它將身體比喻為「屎囊」、「行廁」、「死屍」、「瘡」、「毒」等,目的是從根本上斬斷「身是可愛、世間是可樂」的虛妄樂想。

    • 例如,經文強制要求行者將自身觀為「死屍想、青瘀想、膖脹想...骨鎖想」等,否定了身體的現實感受。

  • 評破的對象:

    • 世間貪著: 經文首先評破的是俗人樂恩愛凡愚所貪愛的世間觀念,斥之為「如廁蟲樂糞」的愚癡。

    • 僅修四禪的樂受: 雖然經文沒有直接破斥,但其對「繫心身中不令馳散」和「求出生死」的強調,隱含著對僅僅貪著於禪定中樂受(如四禪八定)而不求解脫的修法,是不究竟的。

2. 對「心無所著」與「對治法」的法義差別評論

觀點差異:

  • 《禪要經》的法門(對治法): 本經的核心是對治法(Cure/Antidote)。它相信必須用特定的、強烈的觀想(不淨觀)來「以毒攻毒」,鞭心、制伏其心。觀想是具體、細緻、有相的(如三十六物、三百二十骨)。

  • 與頓悟、直指心性法門的差別:

    • 禪宗頓悟: 禪宗主張「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強調一念不生、當下解脫。這種法門可能視《禪要經》的詳細觀想為心外求法頭上安頭,屬於繁瑣的次第修行。

    • 本經隱含的回應: 《禪要經》會認為,若心未調伏、煩惱賊未損、內實虛空(如其所自責),未達「心如虛空,一切無所著」的境界前,直指心性可能只是空談或憍恣。對於初機或煩惱熾盛者,有相的對治法是必須的「出要」之門(如囚在獄,唯有廁孔;如人中毒,唯糞能治)。

3. 對治「恐怖」時的轉念與法義融合

觀點差異:

  • 《禪要經》的融合: 經文在修習不淨觀導致心生恐怖時,提出了轉變法門,這顯示了其法門的圓融性。它要求行者轉作:

    1. 因緣虛妄空觀 (猶如幻化無所有觀)。

    2. 第一義空清淨智觀

  • 與中觀、般若法門的差別:

    • 中觀/般若: 這些法門直接從緣起性空畢竟空入手,視一切法(包括貪欲、不淨)皆為空無自性。

    • 本經的選擇: 《禪要經》將「空觀」作為備用法門高階輔助,而不是主要起修法門。它認識到不淨觀雖然強效,但終究是有相的對治,必須在適當時候(即心生恐怖或欲求證悟時)轉入無相的空性智慧,才算究竟。這是一種先以不淨觀攝心入定後以空觀導向智慧的「次第融合」修法。

4. 對「受用信施」心態的嚴格要求

觀點差異:

  • 《禪要經》的立場: 對於接受居士供養(信施),經文提出了極度嚴苛的四種「想」:

    1. 火毒想 (避免貪著)。

    2. 諸蟲想 (將食物視為餵飽身中蟲豸)。

    3. 死屍想 (身如死屍,食之無味)。

    4. 我無空慧壞白淨想 (慚愧於自無功德)。

  • 與福德、利行法門的差別:

    • 福德/利行: 有些法門可能更強調在世間行利他廣修供養,將供養視為福田。

    • 本經的偏重: 《禪要經》強調的是出家行者對自身淨化的優先級。它不鼓勵對信施生起享受感或功德感,而是極力引導行者生起慚愧心厭離心,確保修行者不因物質享受而退失道心。這反映了早期佛教對頭陀行和嚴謹持戒精神的繼承。

《禪要經》實修方法導引

根據《禪要經・訶欲品第一》的指導,這是一套專門用來對治貪欲、修習禪定的法門。實修方法主要圍繞「不淨觀」和「白骨觀」展開,並配合心理調適。


一、前行與準備:廣淨信戒、除六欲

  1. 具足淨信與戒律:

    • 確保對佛法僧三寶有清淨的信心。

    • 嚴守戒律,這是修定的基礎。

  2. 辨識並對治六欲:

    • 辨識自己貪著的對象:色欲形容欲威儀欲言聲欲細滑欲人相欲

    • 針對性選擇觀法:

      • 著上五欲(色、形、威、言、細):主觀可得不淨之相(不淨觀)。

      • 著人相欲:主觀骨人分分斷相(白骨觀)。

      • 若貪著威儀、言聲:觀全尸

      • 若想斷全部六欲:觀壞屍(腐爛的屍體)。

二、核心實修:不淨觀與白骨觀

A. 不淨觀(針對上五欲)

目標: 於身生起厭患心,繫心於身中不令馳散。

  1. 外在不淨(死屍臭爛觀):

    • 觀想一具死屍臭爛不淨的景象。

    • 將此觀想套用在自身,反覆思維「我身不淨亦復如是」。

    • 找到一處閑靜處(山澤塚間、空舍樹下),取此相,心生厭患。

  2. 內在不淨(三十六物觀):

    • 在靜處,憶想分別自身內部的三十六種物:

      • 髮、毛、爪、齒、涕、淚、涎、唾、汗、垢、肪𦙽、皮、膜、肌、肉、筋、脈、髓、腦、心、肝、脾、腎、肺、𦝩、腸、肚、胞膽、痰、癊、生藏、膿、血、屎、尿、諸蟲。

    • 觀想這些都是臭穢不淨聚,聚集在一起成為這個身體。

    • 比喻觀想:

      • 我身如骨為柱肉為泥筋纏血澆如瘡如毒

      • 皮毛九孔以為門戶,腸胃胞膜以為庫藏。

B. 白骨觀(針對人相欲)

目標: 觀身為骨架,破除對人體形象的執著。

  1. 分分斷相觀:

    • 從下到上,詳細觀想人體三百二十塊骨頭的連接與分離:

      • 兩足甲骨、指骨、趺骨、踝骨、脛骨、膝骨、髀骨、胯骨、腰骨。

      • 脊骨、頸骨、頭骨、頷骨。

      • 兩手甲骨、指骨、掌骨、腕骨、臂骨、肘骨、膊骨。

      • 胸骨、心骨、齒骨、肋骨。

    • 左右思惟皆如目見,如親眼所見一樣清晰。

  2. 全體死屍觀:

    • 觀想三百二十骨相拄在內,外被皮囊九孔常流惡漏。

    • 對自身作死屍想,並觀想死屍的漸次敗壞相:

      • 青瘀想膖脹想膿爛想破壞想血塗想食殘想蟲出想骨鎖想分離想腐敗想

三、隨時調心:對治恐怖與懈怠

1. 若心生恐怖(轉作空觀):

  • 當不淨觀、死屍觀過於猛烈導致心神不安時,應立即轉念:

    • 虛妄空觀: 觀想一切事物(包括恐怖的景象)猶如幻化、無所有

    • 第一義空觀: 提起清淨智,觀一切法皆是空性

2. 若心生懈怠(鞭心與勸發):

  • 自責鞭心: 嚴厲呵責自己,思維以下真理,讓心警醒:

    • 老病死苦甚為至近,命如電逝須臾難保。

    • 人身難得、佛法欲滅。

    • 自身猶如屎囊,不淨可僫,若貪此身與畜生同。

  • 勸發喜悅: 繼而提起正念,令心歡喜:

    • 皈依佛陀: 思維佛陀(解脫法王)慧命常住、神通光明,自己已得皈命。

    • 聖眾同伴: 思維諸大菩薩、阿羅漢皆是同伴,他們能伏心,我亦應當精勤。

    • 決心出要: 決心求出生死,如囚在獄唯有廁孔(別無他路),必須精進。

四、受信施時的觀想(防止貪著)

當接受居士供養(信施)時,必須立即作想,以避免貪愛資養之物:

  • 如火毒想: 視信施如火毒,不敢貪戀。

  • 救諸蟲想: 視食物為僅是餵養身中三十六物、諸蟲之用。

  • 繫死屍想: 視此身如死屍,食之無味。

  • 慚愧自責: 思維「我無空慧,壞白淨想」,慚愧自身道業未成,不應受用。

 

《禪要經》在日常生活中的實修方法

《禪要經》的實修核心在於覺察轉念,雖然經文提供了嚴格的禪坐觀想,但其精神完全可以融入日常行住坐臥中,將生活中的一切情境轉化為修行的對治場。


一、對治貪欲:觀身不淨與無常

這是將「不淨觀」和「白骨觀」的精神,從禪坐的定境中帶入日常生活中。

  1. 照鏡觀身(形色對治):

    • 每天照鏡時,不要只看皮相的美醜。

    • 觀想:這層「皮囊」下,是筋纏血澆的肉團。觀想自己身體的骨架——兩頰下是頷骨、胸口是肋骨和胸骨。

    • 提醒自己:這是臭穢不淨聚以為身,最終會是青瘀、膖脹、膿爛的死屍。

    • 目的:破除對自身形容欲色欲的執著。

  2. 如廁觀穢(對治食欲與細滑欲):

    • 在處理或面對身體排泄物(屎、尿、涕、唾、汗等三十六物)時,不厭惡,反觀這些物體皆源於自身。

    • 觀想:這些臭穢不淨的物體,就是維持身體運作的本質。身體是九孔流出的惡露,是「皮囊盛屎尿」。

    • 目的:用身體的內在本質,來對治對食物的貪愛(涎沫、齒垢、污滋味想)和對細滑欲的追求。

  3. 觀他如幻(對治人相欲與威儀欲):

    • 當看到心儀或厭惡的人時,不著眼於其威儀、言聲形容

    • 觀想:對方的骨幹立,皮肉相纏裹,與我一樣是不淨內充滿如行廁的骨架。

    • 觀想其如幻化無所有


二、對治懈怠:無常警策與精進

這是將「自責鞭心」和「勸發喜悅」的心法帶入日常。

  1. 面對無常:

    • 聽到救護車聲、看到新聞中的意外、或感受到身體小病痛時,立即提醒自己:

      • 老病死苦甚為至近命如電逝須臾難保

      • 人命甚速駛,如風吹浮雲。

    • 目的:生起緊迫感,不讓時光虛度。

  2. 時時自責鞭心:

    • 當自己想要拖延、懶惰、放縱感官時,在心中質問自己:

      • 「我今云何著是屎囊而生憍恣?」

      • 「於煩惱賊未有微損,於禪定法未有所得,如此弊身賢聖所呵。」

    • 目的:用強烈的出離心壓制懈怠,還攝本處

  3. 勸發喜悅:

    • 感到疲憊或修行難以精進時,立即轉念,思維:

      • 解脫法王慧命常住神通光明恒照五道。

      • 我有賢聖(菩薩、羅漢)為同伴

    • 目的:通過對佛法功德的信受,生起心安喜悅,為自己加油打氣。


三、對治貪受:飲食與物質觀

這是將對「受信施」的四種觀想擴展到所有日常物資。

  1. 飲食時:作救蟲想:

    • 吃飯時,觀想這份食物不是為了舌頭的美味或身體的壯碩。

    • 而是將食物視為「救諸蟲想」,僅僅是用來滋養這具臭穢、如死屍般的皮囊,好讓自己有力量繼續修道。

  2. 享受時:作火毒想:

    • 當穿著、使用或享受任何舒適的物資(如柔軟的床、精美的衣服)時,立即作「如火毒想」。

    • 提醒自己,這些物質都是貪愛因緣成惡露想,它們只是暫時的、隨時會敗壞,不能真正帶來安樂。

  3. 轉為空觀:

    • 一切的,最終都是因緣虛妄

    • 觀想:我心如虛空,一切無所著,最終以空性智慧攝持對治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