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卷將接續前卷,處理最具挑戰性的存有論難題:「因果悖論」、「運動悖論」以及「倫理業果」 的安立問題。這些是外道與小乘攻擊中觀「無自性」學說的火力集中點。透過《般若燈論釋》與《中論》的精密辯證,我們將一一解除這些邏輯死結。
附錄六:觀難問以此為燈——十八大難與正理辯釋(下)
科判總序:
甲十一、 觀難問(續)
乙三、 關於「因果與生滅」之難(本體論之辯)
丙一、 第七難:因中有果無果難(生起悖論)
丙二、 第八難:生生無窮難(無窮倒退)
丙三、 第九難:四緣無體難(緣起不立)
乙四、 關於「運動與時間」之難(物理/時空之辯)
丙一、 第十難:去者去法難(二去悖論)
丙二、 第十一難:時體實有難(三時相待)
丙三、 第十二難:初發無時難(起始悖論)
乙五、 關於「業果與解脫」之難(倫理/宗教之辯)
丙一、 第十三難:業滅無報難(斷滅過)
丙二、 第十四難:縛解無主難(無人受縛)
丙三、 第十五至十八難總破:涅槃斷滅難(虛無主義)
甲十一、 觀難問(續)
乙三、 關於「因果與生滅」之難(本體論之辯)
此三難針對萬法「生起」的可能性。若一切空,則無生;無生則世間壞。
丙一、 第七難:因中有果無果難(生起悖論)
【敵者難曰】
因果必有定序。若「因中有果」(如數論派),則自生有理;若「因中無果」(如勝論派),則他生有理。汝言無生,豈非撥無因果?
【正理辯釋】
依 《般若燈論釋》與《中論》:
1. 有果不生(Pre-existence implies no birth):
若因中已經有了果(如泥中已有瓶),那麼瓶已經存在了,何須再生?再生則犯「重複生」之過。
《般若燈論釋》云:「若有體者,以自體故,彼是有故,不須和合。」
2. 無果不生(Non-existence implies no birth):
若因中完全沒有果(如沙中無油),那麼無論如何努力,也不能從沙中生出油來。
《中論》云:「若眾緣和合,是中無果者,云何從眾緣,和合而果生?」
結論: 生起既非「先有」,亦非「先無」,而是「緣起如幻」。
丙二、 第八難:生生無窮難(無窮倒退)
【敵者難曰】
若「生」是有為法,它自己也需要被「生」(生生)。若「生」是無為法,它就不能讓別的東西生。故生法必有實體。
【正理辯釋】
此難專破部派佛教的「生、住、滅」實有論。
依 《中論》:
1. 無窮過(Infinite Regression):
若「生」需要另一個「生生」來生它,那「生生」又需要誰來生?如此推演,無窮無盡,始終無法確立第一個「生」。
《中論》云:「若謂更有生,生生則無窮。」
2. 燈喻非理(The Lamp Analogy Fails):
敵者救云:如燈能自照亦照他,「生」亦能自生亦生他。
破斥: 燈不自照(燈中無闇故),亦不照他(不到闇故)。既無實體之「照」,以此為喻建立「生」,即是妄喻。
《般若燈論釋》云:「燈中自無暗,住處亦無暗,彼燈何所照,而言照自他?」
丙三、 第九難:四緣無體難(緣起不立)
【敵者難曰】
佛說四緣(因緣、次第緣、緣緣、增上緣)生諸法。汝破自性,即破四緣。
【正理辯釋】
依 《大乘中觀釋論》:
1. 緣無自性(Conditions lack nature):
四緣本身也是依待而立的。因依果立,果依因立。
《大乘中觀釋論》 安慧釋云:「若法未生時,即不應有滅。滅法何能緣?故無次第緣。」(若法未生,前法不應滅;若前法已滅,無法體,如何作緣?)。
《中論》云:「果先於緣中,有無俱不可。先無為誰緣?先有何用緣?」
乙四、 關於「運動與時間」之難(物理/時空之辯)
此三難挑戰中觀對於動靜變化的否定。
丙一、 第十難:去者去法難(二去悖論)
【敵者難曰】
現見有「去者」(行人)和「去法」(走的動作)。若無去,世間靜止。
【正理辯釋】
依 《般若燈論釋》:
1. 一人無二去(One agent, no two actions):
若謂「去者去」(Goer goes),這句話包含兩個「去」:一個是構成「去者」身分的去,一個是正在進行的去。
若有兩個去法,應有兩個去者。然事實上只有一人,故「去者去」不成立。
《般若燈論釋》云:「若有二去法,則有二去者……離去者有去,是義則不然。」
丙二、 第十一難:時體實有難(三時相待)
【敵者難曰】
若無「時間」,則無過去、未來、現在。無時則無因果。
【正理辯釋】
相待無性(Mutually Dependent, thus Empty):
過去依未來現在立,未來依過去現在立。若「因」過去而有未來,則未來應在過去中(否則如何因它而有?)。若在過去中,則皆是過去,無未來。
《中論》云:「若因過去時,有未來現在,未來及現在,應在過去時。」
丙三、 第十二難:初發無時難(起始悖論)
【敵者難曰】
縱無去來,應有「初發」(Starting)。
【正理辯釋】
三時無發:
已去不發(已作故),未去不發(未作故),去時不發(正作故)。
《般若燈論釋》云:「已去中無發,未去亦無發,去時中無發,何處當有發?」
乙五、 關於「業果與解脫」之難(倫理/宗教之辯)
此為最核心之難,關乎修行成佛的可能性。
丙一、 第十三難:業滅無報難(斷滅過)
【敵者難曰】
業造完就滅了。若業體是空,滅後即無,如何感果?必有「不失法」或「神我」持業。
【正理辯釋】
依 《中論》與《順中論》:
1. 性空故不失(Empty, therefore Indestructible):
若業有實性,則或是常(不可感果),或是斷(滅後無果)。
正因為業「無自性」(空),它像幻化一樣,造作時無實生,滅時無實滅,所以能如幻地感果。
《中論》云:「諸業本不生,以無定性故;諸業亦不滅,以其不生故。」
丙二、 第十四難:縛解無主難(無人受縛)
【敵者難曰】
誰被煩惱縛?誰得解脫?若無眾生,縛解屬誰?
【正理辯釋】
五求無人(No Person Found):
於五蘊中求受縛者,不可得。若離五蘊有受縛者,則此人應無五蘊相。
《順中論》云:「無眾生故。若無作者,尚自非有,況復有作。」
丙三、 第十五至十八難總破:涅槃斷滅難(虛無主義)
【敵者難曰】
第15難:涅槃是有(常)?
第16難:涅槃是無(斷)?
第17難:涅槃是亦有亦無?
第18難:涅槃是非有非無?
若涅槃皆非,則修行無歸宿。
【正理辯釋】
依 《中論》「觀涅槃品」:
1. 實相無戲論(Reality is beyond Concept):
涅槃不是一個「東西」(有),也不是「斷滅」(無)。它是戲論的止息。
《中論》云:「涅槃與世間,無有少分別。」
真實的解脫,不是逃離世間,而是通達世間的本性空寂。
《大乘中觀釋論》 安慧釋云:「無退亦無得,不斷亦不常,不生亦不滅,此說為涅槃。」
【卷二十五總結】
本卷通過解析十八大難,展示了中觀正理如金剛寶劍,無堅不摧。
因果: 緣起如幻,非實有非斷滅。
運動: 三時無去,動靜本寂。
解脫: 我法俱空,生死即涅槃。
外道小乘之難,皆建立在「實有自性」的基礎上;一旦以此慧燈照破自性,諸難自解,正理獨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