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觀正理廣論・以此為燈》的第二十六卷,即附錄七:觀行願以此為燈——空性與菩薩行。
前此諸卷側重於「見地」的抉擇(破邪顯正)。然中觀之學,非僅止於思辨,更在於依此正見,起大悲行。本卷將依據《廣百論釋論》護法菩薩關於「福智相資」的論述,以及《順中論》無著菩薩關於「順彼道理」的實踐義,探討如何在畢竟空中,安立六度萬行,成就悲智雙運的菩薩道。
附錄七:觀行願以此為燈——空性與菩薩行
科判總序:
甲十二、 觀行願(依正見起正行)
乙一、 總明空有不二之大行
丙一、 空故能行(破不能作難)
丙二、 無所得故大悲(破無眾生難)
乙二、 別觀六度之三輪體空
丙一、 觀布施(施者受者財物空)
丙二、 觀持戒(罪福無主)
丙三、 觀忍辱(能害所害俱寂)
丙四、 觀精進(無作而作)
丙五、 觀禪定(無依無住)
丙六、 觀般若(導引五度)
甲十二、 觀行願(依正見起正行)
【論曰】
諸佛世尊,依二諦說法。若滯於俗,則著有流轉;若滯於真,則沈空滯寂(墮二乘地)。大乘菩薩,以此中觀慧燈,照破二邊,知「性空」即是「緣起」,故於畢竟空中,熾然建立萬行。
如《大乘中觀釋論》云:「諸佛世尊,於一切法不顛倒,真實覺了,故名為佛……為說人天道及涅槃道,故名為法。」法不壞世間,亦不著世間。
乙一、 總明空有不二之大行
丙一、 空故能行(破不能作難)
【敵者難曰】
若一切法空,無作者、無受者、無果報,則菩薩亦無「布施」等行可修,無「眾生」可度。空義阻礙了菩薩行。
【正理辯釋】
不空則不行(If not empty, no action):
根本偈: 「若諸法不空,無作罪福者。不空何所作?以其性定故。」
若諸法有實體自性(不空),則人性決定(凡夫定是凡夫),財物決定(不可移動施予他人)。正因為「空」(無自性),事物才能變化、流動、轉化,布施等行才成為可能。
《廣百論釋論》 云:「若因果無待……一切法皆壞。」正因相待而有(空),故因果得成,萬行可修。
2. 無作而作(Action without inherent existence):
菩薩知行如幻,故能行一切行而不執著。若執實有,則生貪著慢心,反成障礙。
丙二、 無所得故大悲(破無眾生難)
【敵者難曰】
若眾生空(無我),菩薩對誰起悲?無悲則非菩薩。
【正理辯釋】
依 《廣百論釋論》:
緣起故悲(Compassion due to Dependent Origination):
菩薩見眾生不知「人法二空」,妄執實有,因此枉受輪迴劇苦。
這種「苦」雖無自性(如夢中苦),但對夢中人而言是真實的痛楚。
《廣百論釋論》云:「見諸外道眾,為多無義因……誰不深悲愍?」
無緣大悲(Objectless Compassion):
初地以上菩薩,知眾生如幻,故不起「實有眾生」之想,但依「唯假施設」之緣起,生起救度之願。此悲不緣實法,故名無緣大悲。
《順中論》 云:「諸佛大悲,張大教網,撈漉天人。」雖知無人,而以此網(假名教法)救度之。
乙二、 別觀六度之三輪體空
【論曰】
何為波羅蜜多(Paramita,到彼岸)?即是將六度萬行,攝入「空性」的智慧中。若無空慧,唯名人天善法;具空慧故,名為到彼岸。
丙一、 觀布施(施者受者財物空)
1. 施者空(Empty Giver):
依《觀作作者品》,決定有作者,不作決定業。施者(作者)無自性,唯依施設而立。
《中論》云:「若人自作苦,離苦何有人?」同樣,離布施亦無施者。
2. 受者空(Empty Receiver):
依《觀本住品》,受者(本住)不可得。
《中論》云:「眼耳等諸根……誰有如是事?」受施者亦如幻化人,無實體可得。
3. 財物空(Empty Gift):
依《觀法品》,色法(財物)無自性。
《廣百論釋論》云:「若離於色因,色則不可得。」財物由因緣合成,如夢中金銀,醒後空無。
【結論】
三輪體空,不住於相而行布施,是名檀波羅蜜。
丙二、 觀持戒(罪福無主)
1. 罪福性空:
《中論》云:「若無有空者,未得不應得,亦無斷煩惱。」
若罪福有實性,則不可轉變(作罪定墮獄,修福定生天,不可懺悔,不可迴向)。
因其性空,故持戒能斷惡修善,轉變業果。
2. 不依戒取:
《大乘中觀釋論》 云:「若見緣生義……即能見苦集。」見緣生故,知戒相如幻,不墮「戒禁取見」(執戒為實有解脫因)。
嚴持淨戒而不自高,不輕毀他,是名尸羅波羅蜜。
丙三、 觀忍辱(能害所害俱寂)
1. 觀能害者空:
罵我打我者,是由五蘊和合而成的幻相。
《中論》云:「眾生亦復然,不縛亦不解。」彼人本無自性,誰在罵我?如空谷回音。
2. 觀所害者空(我空):
《廣百論釋論》云:「我常非所害,豈煩修護因?」若執有實我,則生瞋恨保護自我。若知我空,如虛空不受刀割,何處生瞋?
【結論】
耐怨害忍,安受苦忍,諦察法忍(無生法忍),皆依空義得成。是名羼提波羅蜜。
丙四、 觀精進(無作而作)
1. 不動而動:
《中論》 於《觀去來品》云:「去者則不去,不去者不去。」於勝義中,無有動轉。
然菩薩於如幻世俗中,發起大精進。
《廣百論釋論》 護法菩薩云:「雖復發心起諸勝行……然似幻師,起諸幻事,都無所執。」
2. 無懈怠:
知法如夢,故不為法累,亦不以此為苦。無苦故無疲厭。是名毘利耶波羅蜜。
丙五、 觀禪定(無依無住)
1. 無依三昧:
外道禪定,多依止於「有」(如神我、息、樂)。中觀之定,依於「空」。
《大乘中觀釋論》 云:「於三摩地中,若有定性,亦無所取。」
若執定相,即成戲論。
2. 實相禪:
不住有無,心無所著,是名大定。
《順中論》 云:「若能於無滅,覺無滅者,名解緣起法。」此即如來大寂滅定。是名禪那波羅蜜。
丙六、 觀般若(導引五度)
【論曰】
前五度如盲,般若如導師。此般若者,即本論十六卷所顯之「中觀正見」。
1. 離四句:
於布施等行,不執有、無、亦有亦無、非有非無。
《中論》云:「諸佛或說我,或說於無我……諸法實相中,無我無非我。」
2. 方便善巧:
《般若燈論釋》 云:「不生亦不滅……能說是因緣,善滅諸戲論。」
以此無生空慧,攝持一切善法,迴向無上菩提,而不墮二乘涅槃。是名般若波羅蜜。
【卷二十六總結】
本卷將中觀冷峻的邏輯辯證,轉化為菩薩熱腸的六度實踐。
知法空,故無所執(慧);
知緣起,故無所捨(悲)。
悲慧雙運,即是《中論》之歸宿。
「以此為燈」,非僅照破迷闇,更照亮成佛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