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毘曇甘露味論》題解

《阿毘曇甘露味論》文本分析

📚 作者與註釋者、翻譯者簡介背景

作者：尊者 瞿沙 (Ghoṣa)

• 背景推測： 瞿沙尊者是部派佛教時代的一位重要論師，其著作屬於阿毘達磨（Abhidharma）體系。阿毘達磨是對佛陀教法的哲學和心理學的系統性整理與分析。

• 學派歸屬： 雖然文本未直接說明，但從其內容的嚴謹分類（如三界、五道、四食、十二因緣、七覺支、八正道等）和專有名詞的使用習慣來看，此論很可能源於說一切有部（Sarvāstivāda）或與其思想關係密切的部派，特別是其對法相（Dharma）的細緻分析。

• 作品風格： 呈現出極強的教理綱要性和條目化特點，旨在為學習者提供一個清晰、系統的佛法總覽，故名「甘露味論」（Amṛtarasa śāstra），意指佛法如甘露般能令人證得不死（涅槃）。

翻譯者：曹魏代譯失三藏名

• 背景推測： 該譯本成書於中國曹魏時期（約公元220年－265年）。

• 歷史意義： 這是佛教傳入中國早期的一個重要譯經時期。當時的譯經事業尚處於起步階段，多數譯者為西域僧人，故常有「失三藏名」的情況，即譯者姓名在流傳中遺失，或因當時翻譯紀錄不完整。

• 語言風格： 早期譯經的語言風格往往較為質樸、直譯，保留了較多的梵語或犍陀羅語的句式結構，有時讀來略顯拗口或簡略。

📜 內容大綱（依品排列）

本論總共十六品，涵蓋了佛教基礎教義和修道次第的各個方面：

💬 法義評論

《阿毘曇甘露味論》是一部典型的部派佛教阿毘達磨概論，其價值在於為理解早期佛教和部派佛教的教理體系提供了極為系統和詳盡的框架。

1. 教學特點：全面性與條目化

• 百科全書式： 本論幾乎涵蓋了佛教修行的所有核心概念：業報、三界、法體分析（陰、持、入）、因緣論、煩惱論、禪定、智慧、直至涅槃解脫。它結構完整，能讓初學者對佛法教義獲得總體認識。

• 高度分類化 (阿毘達磨風格)： 幾乎所有的概念都以數字分類呈現（三界、五道、四食、十二因緣、九十八使、十智、二十二根等）。這種條目化和細緻分類的風格，是阿毘達磨哲學的標誌，目的是窮盡分析世出世間一切法（Dharma）。

2. 法體分析：說一切有部的思想傾向

• 「法」的實在性： 雖然論中未明言「一切法實有」的部派主張，但其對色、痛、想、行、識等五陰，以及各種心不相應行法（如「得」、生、住、老、無常）的極度細化和獨立定義，反映了說一切有部將一切現象歸結為極微、極短暫、但本體實有的「法」的思想傾向。

• 無教色與律儀： 論中對「無教色」（無表色）的探討（第四品、第五品）是部派佛教特別是說一切有部的核心教義之一。它用以解釋為何受戒或行善/惡後，即使心念已轉，但善/惡的潛在影響（業種）仍能持續存在。

3. 修道次第：以禪定為基礎的解脫論

• 世間道與出世間道： 論中清楚地區分了世間的禪定（四禪、四無色定）和出世間的智慧（四諦十六行觀、十智）。禪定可「除」煩惱（壓伏，第九品），而無漏智才能「斷」煩惱（根除）。

• 漸修與頓悟： 十品詳述的煖、頂、忍、世第一法四善根，是從小乘漸次修習到見道（苦法忍）的完整過程，體現了嚴謹的次第修行觀。

• 解脫果位： 對四沙門果（須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羅漢）的描述，以及九種無學人（慧解脫、俱解脫等）的細分，顯示了對羅漢果位功德和差異的高度關注。

4. 文獻地位與影響

• 在漢傳佛教早期，此論為人們提供了比單純的經文更易理解的教義總結，有助於義理的弘揚和修行的指導。

• 作為一部阿毘達磨著作，它為後來的阿毘達磨論典（如《大毘婆沙論》、《俱舍論》等）奠定了許多基本框架和術語。

《阿毘曇甘露味論》文本評破他宗觀點及法義差別評論

《阿毘曇甘露味論》作為部派佛教阿毘達磨（通常被視為說一切有部或其旁支）的綱要性論典，其教義的嚴謹性往往建立在對其他部派或異學觀點的辯駁上。雖然本論的體裁更側重於羅列正宗法義，但仍可從幾處對話式的問答中，解析其對他宗的評破與法義差別。

1. 對「一切法無常相」的評破（第六品）

2. 對「戒律儀失不失」的法義評論（第四品）

3. 對「心心數法」的對話式評破（第五品、第六品）

4. 對「有為與無為」的界定（第十六品）

根據《阿毘曇甘露味論》中提供的法義，其核心實修方法可以歸納為「戒、定、慧」三學的次第實踐：

🌳 一、 戒學：奠定清淨的基礎（布施持戒品、雜品）

戒學的目標是透過身口意的律儀，淨化業行，為禪定和智慧的修習創造無悔的環境。

1. 實踐布施 (檀波羅蜜)：

   • 清淨物好： 確保所施財物來源清淨，不殺生、不偷不奪、不欺不誑而來。

   • 正向發心： 具備「信淨」之心，深信後世果報與涅槃，除卻慳貪，恭敬施與。

   • 恭敬供養： 供養佛、辟支佛、阿羅漢等「大德田」時，須恭敬心；施與貧苦眾生時，須憐愍心。

2. 嚴持淨戒 (尸羅波羅蜜)：

   • 遠離十惡業道： 斷除身三惡（殺生、偷盜、婬妷）、口四惡（兩舌、惡口、妄言、綺語）、意三惡（貪、恚、惡邪）。

   • 實踐情律儀： 於六情根（眼、耳、鼻、舌、身、意）接觸塵境時，立即止住染污心，例如見女人時，應觀作「母等想」或「姊妹女想」，不生愛念。

   • 修習無教戒： 通過受戒儀式，成就「戒律儀」（善有漏身口行），即使心不現行，善業的潛在力量（無教色）也能持續守護。

3. 修習身、戒、心、慧四修（雜品）：

   • 修身： 觀照身體的真實相貌（如無常、不淨）。

   • 修戒： 持戒不犯，常守護。

   • 修心： 除滅不善覺觀（婬欲、恚、惱），行持善覺觀（不婬、不恚、不惱）。

   • 修慧： 增益智慧，分別善法。

🧘 二、 定學：收攝散亂的心識（禪定品、雜定品）

定學的目標是透過攝心一處，生起禪定，壓伏煩惱（制、除），為觀慧的生起提供清明的心境。

1. 繫心一處：

   • 法門實踐： 可選定一處（如頂上、額端、眉間、鼻頭、心中）來繫心專注。

   • 觀照心猿： 將心比喻為「獼猴」，當它跑走時，立即將其攝回專注處。

2. 修習二道趣涅槃：

   • 不淨觀（身意止）： 觀身三十六物的不淨相，或觀死屍臭爛骨在，以對治「淨想顛倒」和「婬欲」病。

   • 數息觀： 專注於出入息，從一數到十，像「守門人」一樣守護氣息，觀一切法的生滅。

3. 調和禪修狀態（鍛金師譬喻）：

   • 修習應注意調和「精進」、「禪（定）」、「護（捨）」三種狀態。

   • 精進（吹囊）： 當心柔軟時，應勤行精進思惟。

   • 禪定（澆水）： 當心調動時，應一心入定。

   • 護（放休）： 當心過於柔軟或調動時，應暫時放捨休息。

   • 以此調和，使心「和調」，進而得解脫。

4. 證入禪定：

   • 依次第修習四禪（初禪至四禪），繼而修習四無色定（空處、識處、不用處、有想無想處），以離欲惡不善法。

   • 可修習四等心（慈、悲、喜、護）以對治瞋恚、憂苦、欲貪等煩惱。

💡 三、 慧學：成就正觀與解脫（行品、三十七品、智品）

慧學是通過無漏智慧，徹底斷除煩惱，證得涅槃的關鍵。

1. 修習四念止（慧根、慧力、直見）：

   • 身念止： 觀身不淨，破除淨想顛倒。

   • 痛念止： 觀受痛（苦、樂、不苦不樂）的生住滅，觀其無常、苦、空、無我。

   • 心念止： 觀染污心、不染污心等一切心相的無常、苦。

   • 法念止： 觀內外諸法的無常、苦、空、非我，及觀苦習盡道四諦。

2. 修習四諦十六行觀（見道）：

   • 將四諦（苦、習、盡、道）作為觀境，生起無漏智慧：

     • 觀苦諦（四行）： 無常、苦、空、非我。

     • 觀習諦（四行）： 習因、生死、有、緣（尋求苦的根源）。

     • 觀盡諦（四行）： 盡、止、妙、出（體證涅槃的德相）。

     • 觀道諦（四行）： 道、應、住、出（實踐八正道的德相）。

3. 成就聖道：

   • 透過對四諦十六行觀的精進，依次生起煖法、頂法、忍法、世間第一法（凡夫位頂點）。

   • 緊接著生起苦法忍（無礙道），開始證入見道位，對應斷除八十八結使。

   • 再經思惟道，徹底斷除思惟所斷的煩惱，直至證得阿羅漢果，成就滅智和無生智。

4. 實踐八直道（八正道）：

   • 將日常行為導入正軌，包括：直見（正見）、直思（正思惟）、直語（正語）、直業（正業）、直命（正命）、直方便（正精進）、直念（正念）、直定（正定）。

🗂️ 實修次第總結

修行者應從布施、持戒入手，成就清淨業行；進而修習禪定和數息/不淨觀，使心專注柔軟；最後以四念止為基礎，深入四諦十六行觀，成就無漏智慧，斷除煩惱，證得涅槃。

根據《阿毘曇甘露味論》中的教義，將佛法融入日常生活，進行實修的方法主要圍繞著淨化身口意三業、調伏心念，以及將智慧應用於日常情境。

🕊️ 1. 日常的「戒律儀」與心念守護

這是最基礎且持續性的實修：

• 淨化身口業：

  • 正語（直語）： 在日常對話中，遠離四種邪語（兩舌、惡口、妄言、綺語）。只說真實、有義、利益眾生的話。

  • 正業（直業）： 在工作和生活中，避免三種邪業（殺生、偷盜、婬妷），確保行為的清淨。

  • 正命（直命）： 確保謀生方式清淨，斷除一切不正當的求財手段。

• 情律儀的應用：

  • 護心不染： 在六根接觸六塵（眼見色、耳聞聲等）時，要立刻覺察心念。當眼見引起貪愛或瞋恚時，應立即制止，實踐「情律儀」，不讓染污心生起。

  • 對治三毒： 應用三種藥方對治日常煩惱：

    • 婬（貪）： 觀身不淨。

    • 怒（瞋）： 慈念眾生（修慈等）。

    • 癡（無明）： 觀十二因緣或四諦。

🙏 2. 日常的「布施」與善行積累

將每一次與人的互動視為積福的機會：

• 淨心布施： 施與財物時，重點在於發心要好，具備「信淨」之心，去除慳貪。

• 修福福田： 不僅要供養有德者，也要對身邊的「貧苦田」（如生病、老弱、聾盲者）生起憐愍心並施與幫助。

• 避免六難： 警惕布施時的六種錯誤發心（憍慢、求名、為力、強與、因緣、求報），確保發心純正。

🧠 3. 日常的「慧學」與觀照訓練

將覺察和智慧融入時時刻刻：

• 四念止的持續修習： 在日常行住坐臥中，持續進行四種智慧觀照：

  • 身念止： 覺知身體的各種姿勢、動作和不淨的本質。

  • 痛念止： 覺察到苦、樂、不苦不樂等感受時，立即觀照它們是無常、苦、空、非我的。

  • 心念止： 覺察心是染污還是清淨，是散亂還是一心，並觀其無常。

  • 法念止： 覺察各種善法和不善法的生滅，以及四諦（苦、習、盡、道）。

• 修習十想： 隨時憶念十種觀想，以對治世間的顛倒執著：

  • 如憶念萬物無常；憶念世間充滿苦患，不可樂；憶念五受陰終將盡滅、止息。

• 觀照三種苦： 體會日常生活中的三種苦：

  • 苦苦： 感受身體或心靈的顯著痛苦。

  • 別離苦： 親愛的人或物分離時的痛苦。

  • 行無常苦： 雖然當下快樂，但覺知到快樂本質上是遷流變動、終將壞滅的。

🧭 4. 實修狀態的調和

即使是日常工作，也要注意身心的平衡：

• 精進、定、護的調和： 像鍛金師一樣，在日常活動中調整心力：

  • 當心力疲軟、遲鈍時，應精進思惟（如觀四諦）。

  • 當心力調動、散亂時，應努力一心定（如專注於工作或呼吸）。

  • 當心力過度緊張時，應放捨護持（休息或放鬆，保持平靜）。

四諦十六行觀（或稱十六淨心）是《阿毘曇甘露味論》中提到，在見道位前修習，用無漏智慧觀照四聖諦的十六種行相，以成就聖道的方法。

這十六行觀是將每一諦分為四種觀法，共有十六種觀法：

1. 觀苦諦 (四行)

觀照五受陰的本質，以破除「常、樂、我、淨」的顛倒想：

• 無常： 觀一切有為法從因緣生，生滅不住。

• 苦： 觀一切有為法因無常力而壞滅，積聚災患。

• 空： 觀一切有為法內在無人，實體不存在。

• 非我 (無我)： 觀一切有為法不能自主，非我所控制。

2. 觀習諦 (四行)

觀照集起苦果的因緣，破除對因的迷惑：

• 習因： 觀煩惱與業力能生起相似的未來果報。

• 生死： 觀煩惱與業力能使生死相續不斷絕。

• 有： 觀煩惱與業力是未來生命的因，不可窮盡。

• 緣： 觀煩惱與業力是造成生命相續的因緣。

3. 觀盡諦 (四行)

觀照涅槃的寂滅與功德相，破除對滅的疑慮：

• 盡： 觀涅槃能閉塞一切苦患。

• 止： 觀涅槃能止息一切結使（煩惱）之火。

• 妙： 觀涅槃能超越一切有為法，最殊勝。

• 出： 觀涅槃能超出三界輪迴。

4. 觀道諦 (四行)

觀照通向涅槃的道路（八正道）的功德，破除對道的錯誤認知：

• 道： 觀八直道能通達到涅槃。

• 應： 觀八直道並非顛倒見解，應當修習。

• 住： 觀八直道是聖人所行，能安住其中。

• 出： 觀八直道能離開世間的一切煩惱。

實修與成就

• 修習階段： 觀十六行善法，常勤精進，可依次生起煖法、頂法、忍法，直至成就世間第一法。

• 證果階段： 緊接著世間第一法，便生起苦法忍（屬於無礙道），開始證入見道位，對應斷除八十八結使。

• 無漏智慧： 在見道位（十五心中），利根者稱隨法行，鈍根者稱隨信行。他們通過對十六淨心的正觀，最終在第十六心證得須陀洹果（初果）。

根據《阿毘曇甘露味論》的記載，十六行觀是透過不同的智慧來觀察四諦的四種行相，這些觀行與論中所述的十智有直接的關聯和攝屬關係。

以下是十六行觀與十智的對應關係：

1. 苦智攝苦諦四行

苦智是觀察五受陰的無常、苦、空、非我等無漏智慧。因此，苦諦的四行相都被苦智所攝。

2. 習智攝習諦四行

習智是觀察五受陰的習、因、有、緣等無漏智慧。因此，習諦的四行相都被習智所攝。

3. 盡智攝盡諦四行

盡智是觀察盡、止、妙、出等無漏智慧。因此，盡諦的四行相都被盡智所攝。

4. 道智攝道諦四行

道智是觀察八直道（八正道）應、住、出等無漏智慧。因此，道諦的四行相都被道智所攝。

總結與其他智的關係

十智中，除了上述的苦、習、盡、道四智直接攝持十六行觀外，其餘六智的關係如下：

• 法智與未知智：

  • 這兩種智合起來行使十六行觀的功能。

  • 法智緣觀欲界繫的苦、習、盡、道四諦。

  • 未知智緣觀色界、無色界繫的苦、習、盡、道四諦。

• 滅智與無生智：

  • 這兩種智是證得阿羅漢果後才成就的，它們總攝於四諦觀，但行相數量有所不同。

  • 滅智是見苦、斷習、盡證、思惟道的四法中無漏智觀。

  • 無生智是我已見苦不復更見、已斷習不復更斷等四法中無漏智觀。

  • 滅智、無生智各有十四行，排除了空、無我行。

• 等智、他心智： 這些是屬於有漏或神通範疇的智慧，不直接參與無漏的十六行觀。

  • 等智是一切有漏的善、不善、無記智慧。

  • 知他人心智是禪定力在欲界中知他心心數法。

《阿毘曇甘露味論》所代表的部派佛教（說一切有部）系統，將見道位（見諦）描述為一個極其精準、次第分明的「十五心」過程，法智與未知智正是在此過程中交替生起，以觀照四諦的十六行相。

這個過程的關鍵在於：

• 法智：觀察欲界的四諦真理（即在欲界中，聖者所見的真理）。

• 未知智：觀察上二界（色界、無色界）的四諦真理（即在欲界中，聖者觀察上二界中未知、未曾見過的真理）。

以下是法智與未知智在見道位中依次生起，觀照十六行相的十六個心剎那：

見道位的「十五心」與十六剎那觀照

見道位主要由十五個心剎那構成，分為無礙道（斷除煩惱）和解脫道（證悟真理），它們共同完成了對四諦十六行相的觀照。

觀照原理：

1. 忍 (Patience)：指的是無礙道。在這個心剎那，無漏智慧正在對應地斷除煩惱（見惑），是「正在斷」的狀態。

2. 智 (Knowledge)：指的是解脫道。這是煩惱已經斷除，無漏智慧現前，真正「見到」真理的狀態。

3. 法智：觀照欲界（如人類世界、天界前六天等）的苦、集、滅、道四諦。

4. 未知智：觀照色界與無色界的苦、集、滅、道四諦。因為這些高層次的禪定境界和解脫境界是凡夫未知，故名。

總結： 整個見道過程，就是聖者依著「四諦、十六行觀」的系統框架，先觀欲界（法智），後觀上二界（未知智），逐一從「忍」（正在斷）到「智」（已斷已證）地完成對三界一切見惑的徹底斷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