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毘曇五法行經》題解

《阿毘曇五法行經》分析

📝 作者與翻譯者簡介背景

📚 內容大綱（結構與核心概念）

本經的核心是圍繞四諦（苦、習、盡、道）和五法行（色、意、所念、別離意行、無為）進行詳細的定義和分類。

1. 四諦的「黠可」（智慧與理解）

• 苦法黠可：了知形體萬物皆會衰老死亡是苦，不貪著生死。

• 習法黠可：了知貪欲、瞋恚、愚癡等習氣，並能從中解脫。

• 盡法黠可：了知萬物會消散滅盡，對得失不起憂喜。

• 道法黠可：了知行道得道，去惡就善。

• 「黠者覺，可者知。」：強調智慧（黠）與理解（可）的重要。

2. 四諦的詳細闡述與關聯

• 苦諦：一切在生死中皆為苦；所求不得與所不欲皆為苦。

  • 四意隨苦諦：非常、苦、空、非身。

• 習諦：意隨愛為習，斷愛即無習；萬物從因緣生，斷因緣則不復生。

• 盡諦：

  • 外盡苦法：指形體敗壞、憂愁老病死等，但自我罪結未除，生死未滅。

  • 內盡：意念專一（墮守），餘念不得生，結滅罪盡，達到空無。

• 道諦：指八種可意之道（八正道），修行可斷苦、習、盡，達到「定」。

3. 五法行（五大範疇）的分類

五法行是本經對世間與出世間一切法的系統分類，類似於說一切有部的「五位法」。

4. 核心概念的深入解析

• 結（煩惱）：九結——持念結（貪）、憎結（瞋）、憍慢結（七慢）、癡結、邪結（三邪）、失願結、疑結、嫉結、慳結。

• 使（潛伏煩惱）：七使——欲使、不可使、欲世間使、憍慢使、癡使、邪使（三十六使）、疑使（十二使）。這些使分在三界（欲、色、無色）四諦（苦、習、盡、道）和思惟（修所斷）中進行細緻的分析和斷除。

• 黠（智慧）：十黠——法黠、比黠、知人心黠、巧黠、苦黠、習黠、滅黠、道黠、盡黠、無為黠。

⚖️ 法義評論（學術價值與特色）

1. 早期阿毘曇學的重要文獻

本經是現存漢譯佛典中，年代極早且內容極具系統性的阿毘曇文獻，反映了部派佛教初期，特別是與說一切有部思想相關的法義體系。它將佛教的全部教義歸納為「五法行」（色、意、所念、別離意行、無為），這與後世有部著名的「五位七十五法」有高度的相似性，是研究阿毘曇思想發展史的關鍵資料。

2. 對法義的細緻分類與分析

• 極細的煩惱分析：經中對「結」和「使」進行了極其細緻的分類和定義。例如，七種憍慢（憍慢、慢、自慢、自計慢、欺慢、不如慢、邪慢）的區分，以及七使在三界四諦修斷中的詳細配屬，顯示出極為成熟的部派學說特點。

• 「黠」與「可」的獨特詮釋：「黠者覺，可者知」的說法，以及十黠的分類，強調了對教理的直覺洞察（覺）和理性理解（知），是實踐與理論結合的智慧體現。

• 「內盡」與「外盡」的區分：將世俗層面的苦盡（外盡，身體的消散）與修道層面的煩惱滅盡（內盡，意念專一、滅結）區分開來，闡明了佛教修行的真正目標是內心的解脫，而非單純的物質消亡。

3. 譯文特色

安世高的譯文風格古樸簡潔，常用「黠可」（智慧與知解）、「安般守意」（禪觀）等詞彙，反映了早期佛經漢譯時期的詞彙選擇和翻譯技巧。雖然語句略顯質樸，但邏輯結構清晰，完整地傳達了阿毘曇的分析精神。

法義差異與對他宗觀點的評論

《阿毘曇五法行經》作為一部早期部派佛教的論典，其主要精神在於對佛法進行嚴格的分析和系統化的界定，從而確立自身宗派（與說一切有部思想相近）的觀點。雖然經文並沒有明確點名「評論」或「評破」某一具體他宗，但透過其對核心概念的詳細界定，可以推論出其對當時可能存在的不同觀點進行了區隔和矯正。

1. 對「盡法」（滅諦）觀點的評破與區分

經文對「盡法」的定義，明確區分了兩種層次的「盡」：

2. 對「身見」的評破：區分「邪見」

經文對「邪結」（邪見）的細緻劃分，是在評破對「我」和「世界」的錯誤執著：

3. 對「法」與「非身」的界定：有法實有與非身

經文主張五法行（色、意、所念、別離意行、無為）涵蓋一切現象，這種系統化的分析本身就是對「法」的界定：

• 法實有論： 本經對色法（地、水、火、風、五根等）、心所法（痛、想、行、結、使等） 乃至不相應行法（得、生、老、止等） 進行詳盡的定義和數量的分類，這體現了說一切有部等部派的傾向：諸法實有。這種立場區別於：

  • 大眾部： 可能主張「一切行空」或對「法」的分析沒有如此細緻的實在性主張。

  • 經量部： 主張「法體無常」，僅承認現在法實有，過去未來法無實體。本經對「別離意行」中「生、老、止、非常」的界定，與經量部對「行」（生滅變化）的觀點可能存在差異。

• 非身（無我）觀： 經文將「非常、苦、空、非身」作為隨苦諦的四意，並明確指出「得空便知非我身」。

  • 這直接否定了所有聲稱在五陰中有「我」或「神我」的哲學或宗教觀點。

4. 對「黠」（智慧）層次的區分：十黠

經文將「黠」細分為十種（法、比、知人心、巧、苦、習、滅、道、盡、無為），這是對智慧的漸次性與多面性的系統化：

• 這種分類是為了強調阿毘曇學對真理的掌握是全面且層次分明的。

• 「巧黠」（世間所行黠） 雖然是智慧，但被明確區分為低於「法黠」（出世間法）的層次。這批評了將世間聰明（如哲學思辨、工巧技藝）等同於解脫智慧的傾向。

• 「盡黠」與「無為黠」是對解脫智慧的最高界定：「已識苦、已舍習盡、已有證、道已行」，強調智慧必須是證悟的結果，而非單純的聞思或推理。

總結來說，《阿毘曇五法行經》透過其對四諦、五法行、結使的嚴格定義和細緻分類，確立了其所屬部派的法義體系，這套體系的核心精神是：

1. 否定片面的解脫觀： 真正的解脫是內心的煩惱滅盡（內盡），而非身體的消亡（外盡）。

2. 堅持無我與中道： 破除常、斷兩種極端見解，確立緣起無我的觀念。

3. 系統化的法實有觀： 將一切現象（法）細分並賦予實體，以便進行禪觀修習與斷除煩惱。

實修方法：依據《阿毘曇五法行經》

《阿毘曇五法行經》雖然是論典體裁，專注於法義的分析，但其內容是為了指導實踐，尤其是圍繞四諦和**禪觀（安般守意）**進行。以下是依據經文可推導出的實修方法：

1. 基礎禪觀與心念專一（內盡之門）

經文多次提及「安般守意」和「意墮守」，這是修行的基礎法門：

• 專注一境（墮守）：訓練心意專注於一個對象（如呼吸，即安般守意），達到「意墮守」的境界。

• 滅除雜念（滅結）：一旦心意專注，則「餘意不得生」，煩惱的繫縛（結）就能被消滅，從而達到「內盡」。

• 持意念道：修行者必須「持意念道」，使心意不被「兩念」（雜亂的念頭）所動，進而「便在道」。

2. 四諦觀（黠可）的修習

實修的關鍵在於依循四諦進行如實的觀照，以培養「黠可」（智慧與知解）：

• 觀苦與空非身（苦法黠）：

  • 觀照「形體萬物皆當衰老死亡」，體會到一切在生死中的現象皆為「苦」。

  • 以「非常、苦、空、非身」這四意來隨觀苦諦，了知五陰（身心）是空、是苦，不是真實的「我身」。

• 觀緣起與斷愛（習法黠）：

  • 觀察煩惱（貪、瞋、癡等）的生起是來自於「習欲、習得」等習法。

  • 觀照萬物是「從因緣生」，以此智慧「斷因緣」則「不復生」。通過斷除對愛（愛結）的執著，來斷除煩惱根源。

• 證滅與無憂（盡法黠）：

  • 通過觀苦與斷習，體證「人物會當消散滅盡」。

  • 達到「得亦不喜、失亦不憂」的心境，證悟「盡無有」（涅槃）。

3. 行道與斷除煩惱（道法黠）

修行者需遵循八正道（經文稱「八種」可意道），針對煩惱的體系進行斷除：

• 知去惡就善：這是修道的基本原則。

• 觀念行道：應當「憙道不忘道，常求道以道為可」。

• 實踐斷結使：修行是針對各種煩惱（結、使）進行系統性的斷除。這需要透過禪觀和智慧，如：

  • 斷邪結：破除「身邪」（執身為我）和「邊邪」（常、斷二見）等錯誤知見。

  • 斷欲使：通過對四諦的觀見和思惟（修習），逐步斷除對欲界、色界和無色界的貪著（欲使、世間欲可使）以及其他煩惱（憍慢使、癡使、邪使、疑使）。

4. 智慧（黠）的深化

實修的終極目標是十黠的成就，這是一種由淺入深的智慧鍛鍊：

• 從世間到出世間：先有「巧黠」（世間所行黠），再進一步修習苦、習、滅、道四諦的智慧。

• 證悟與圓滿：最終達到「盡黠」（證悟四諦） 和「無為黠」（對涅槃的徹底了知），體證「苦已更不復更、習已畢不復畢」的究竟解脫。

「安般守意」（Ānāpāna-smṛti）是佛教中透過觀察呼吸（入息與出息）來修習禪定的基礎法門。它是後漢時期安世高所翻譯並大力弘揚的禪法，旨在「守意」，即攝心一處，對治散亂和煩惱。

根據《大安般守意經》等經典，安般守意的具體修習步驟通常被歸納為「六妙門」（或稱六事、六行），它們依序引導修行者從散亂進入禪定，再從禪定啟發智慧：

🧘 安般守意的六個步驟（六妙門）

這六個步驟分為「止」（前三項，修定）和「觀」（後三項，修慧）兩個階段。

🛠️ 修行前的準備與態度

1. 調身： 靜坐時身體坐姿應端正、正直，但要自然、放鬆、舒適，不宜用力。不習慣盤腿可雙腳平放。

2. 調心： 閉上眼睛，將心情放鬆，告訴自己正在休息。放下負擔、拋開罣礙，讓紛擾的思慮沉澱，心如清水般澄淨。

3. 場所： 安般守意不僅限於靜坐，站立或行禪時也可修習，核心都是保持覺知氣息。

安般守意法門，是藉由專注呼吸來達成定（止），再藉由定力引發對法義的觀照（觀），最終斷除煩惱，成就解脫道。

安世高被譽為漢傳佛教譯經史上第一位有記載的譯經師，他特別擅長翻譯與禪觀和**阿毘曇（論藏）**相關的經典。除了您提到的《阿毘曇五法行經》和其核心的「安般守意」法門外，他翻譯的禪觀法門主要集中在：

1. 核心禪觀法門

2. 輔助禪觀與對治法門

安世高所翻譯的這些經典，為早期中國佛教奠定了禪觀實修和阿毘曇學理分析的基礎，對後世禪修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日常生活中的實修方法：從《阿毘曇五法行經》出發

《阿毘曇五法行經》雖然是哲學性的論典，但其法義可以轉化為指導日常生活行為和心念的實用方法。核心是將四諦的智慧和對煩惱的警覺應用於當下的生活情境。

1. 苦法與無常觀

• 實踐：接受變異與衰老

  • 觀照苦的現象： 在日常生活中遇到身體不適、衰老跡象、物品損壞、或計劃受挫時，不應執著於「可常保持」。

  • 轉化心態： 遇到不如意或損失時，提醒自己「形體萬物皆當衰老死亡，是為苦」，藉此減輕憂慮和不滿。

  • 放下執著： 知道一切事物（包括成就、讚譽、財物）最終都會「消散滅盡」，從而減少對這些外物的貪著。

2. 習法與斷除愛結

• 實踐：覺察習氣與因緣

  • 識別習法： 隨時覺察自己「習欲、習得、習婬、習怒、習癡、習好、習美」等強烈傾向。

  • 斷絕因緣： 當覺察到某一惡習即將引發時，運用智慧中斷導致該行為的「因緣」。例如，當怒氣（習怒）生起時，立即應用「持意念道」，使「意不得兩念」（不讓怒氣的念頭與正念並存）。

  • 培養不貪： 練習對感官享受（色、聲、香、味、細滑）保持距離，不讓「意隨愛為習」，在面對誘惑時選擇「從習得盡便不欲」。

3. 道法與八正道的日常行持

• 實踐：去惡就善，修正行為

  • 正見與正思惟： 在做決策時，運用「道法黠可」，知去惡就善。判斷行為是「善、惡、不分別」中的哪一類，並選擇有利於解脫的善法。

  • 正語與正業： 警惕九結中的「嫉結」（亂意）和「慳結」（不能制意），避免因嫉妒或吝嗇而產生惡言或不善的行為。

  • 正念與正定： 應用安般守意的精神，在行住坐臥中，保持意念專一（墮守），不讓雜亂的「餘意」生起，這是將禪定精神融入日常生活。

4. 結與使的應用（自我反省）

• 實踐：細查煩惱的種類

  • 反省身邪與邊邪： 警覺自己是否執著於「是身是我身」（身邪），或在觀念上陷入「斷滅」或「常在」的極端（邊邪）。

  • 對治憍慢： 針對七種憍慢（不如慢、自慢等），在與人比較或評價自己時，反省自己的自計意是否偏差。

  • 斷除邪使與疑使： 在遇到佛法或生活中的重大選擇時，檢查自己是否被「疑四諦」（疑結）或各種邪見所蒙蔽，應常「問道為黠」，並在問後能「受能行」。

透過將經文中對法（現象）、結（煩惱）、使（潛在煩惱）的細緻分析，轉化為日常的覺察、反省與修正，修行者便能在生活中實現「行道得道」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