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次修習義》分析與評論
👤 作者與譯者簡介背景
| 角色 | 名稱（藏文/梵文/漢譯） | 背景資訊 |
| 作者 | བི་མ་ལ་མི་ཏྲ / Vimalamitra / 毗摩羅密多（無垢友） | 印度著名的大成就者，約與蓮花生大師同時期。他是寧瑪派傳承中的八大持明之一，特別對藏傳佛教的大圓滿（Dzogchen）教法貢獻卓著。此論雖屬修行次第，但其內容對見地與實修的強調，與寧瑪派的風格相符。 |
| 印度堪布 | པྲཛྙཱ་ཝརྨ་ / Prajñāvarma / 般若瓦摩 | 印度佛教大師，參與了藏文譯經工作，通常是與藏族譯師合作，進行譯文的校訂和確定。 |
| 藏族譯師 | བནྡེ་ཡེ་ཤེས་སྡེ་ / Bande Ye shes sde / 班智達耶謝德 | 藏傳佛教「九世紀初譯經黃金時期」的著名大譯師之一，對藏文佛經的規範和翻譯貢獻極大。他參與了許多重要經典和論典的翻譯與定稿工作。 |
📚 內容大綱
此論是為「欲斷除一切障礙、速得一切智者」所寫，重點闡述了菩薩道上修習止觀和發菩提心的次第與要點。
修行總基與動機：
目的：斷一切障、速得一切智（佛果）。
方法：精進修習止（奢摩他，Śamatha）、觀（毗婆舍那，Vipaśyanā）和發菩提心。
強調：止觀雙運是證得無分別智慧、獲得一切智的唯一正因，引用多部經論（如《一切法正集經》、《三昧王經》、《解深密經》）為證。
止觀資糧的準備：
止的資糧： 具足五種功德的順適處所、少欲、知足、遠離眾多事務、清凈戒律、斷除欲念分別。
觀的資糧： 依止善知識（多聞、善說、大悲、能忍）、尋求多聞（聽聞佛陀十二分教的了義和不了義）和如理思維（善加抉擇經典）。
正式修習儀軌與次第：
前行準備： 清凈身語、生起大悲心、向諸佛菩薩禮拜、供養、懺悔、隨喜。
禪坐姿勢與呼吸： 結跏趺坐（或半跏趺坐）、正直身軀、目視鼻尖、調息（緩慢、自然、不粗重）。
止的修習（無分別影像）： 專注於佛身相（如毗盧遮那佛）等清凈所緣，止息散亂（昏沉、掉舉），安住喜樂和輕安。
觀的修習（有分別影像）： 以智慧觀察所緣影像，證悟無分別、無言說、如幻的真如實相（空性）。
止觀雙運： 保持止與觀的平衡，過止則如睡眠，過觀則如風中燈火。當心極明瞭、離昏沉掉舉時，即成就止觀雙運道。
見地與對治：
見地： 深入觀察人無我（補特伽羅離蘊界處不可得）、法無我（五蘊等色法分析為極微，最終離心之相不存在，唯心所現），並引《楞伽經》等強調唯心，最終超越唯心，證入無相真如。
六過八對治： 辨識禪修的六種過失（懈怠、忘失所緣、昏沉、掉舉、不勤、太勤），並提出八種對治行（信、欲、勤、輕安、念、正知、思、舍）。
不離大悲的修持與果位：
出定後： 觀一切法如幻、如夢、如水月，對眾生生起大悲心，發願令其通達甚深法。
駁斥謬見： 駁斥「唯聞得道」、「唯供養得道」、「在家修善足夠」等觀點，強調實修和依止寂處的重要性。
福慧雙資糧： 成佛（不住涅槃）需福慧二資糧雙運，以慧斷煩惱，以福利眾生。
阿蘭若住與菩薩行：
依止寂處： 詳細列舉阿蘭若處所的選擇標準（水源、環境等）。
沙門意義： 強調住阿蘭若的真正意義是斷除我執和煩惱，而非僅僅獨處。
菩薩心態： 於一切法不依止、不執取、不貪著、安住平等性，且應發起捨身利益眾生的大悲心。
💡 法義評論
《漸次修習義》是一部大乘菩薩道的極佳修行指南，其法義核心有以下幾個突出特點：
1. 止觀為道之根本 (Śamatha-Vipaśyanā-yuganaddha)
作者開宗明義，將止觀定為成就佛果的決定性正因。他不僅闡述了止觀各自的定義（止：心一境性；觀：如實觀察），更提出了止觀雙運的重要性，並以「兩牛齊駕」和「風中燈火」的比喻生動說明二者平衡的必要性。這體現了大乘佛教對定慧等持的強調。
2. 見地（空性）的確立
論典在介紹觀的修習時，深入探討了人無我和法無我的見地，並引用了唯心（如《楞伽經》的「三界唯心」）的觀點來破除對外境實有的執著。然而，它進一步要求修行者「超越唯心」，證入無相真如，最終以緣起如幻來詮釋世俗諦，避免了墮入斷、常二邊，體現了中觀應成派或瑜伽行中觀派的深奧見解。
3. 福慧雙修的圓滿性 (Puṇya-jñāna-sambhāra)
此論強調，佛果的成就需要福德資糧與智慧資糧的圓滿雙修。智慧資糧用來斷除煩惱（入涅槃），福德資糧用來利益眾生（不住涅槃）。最終證得的果位是不住涅槃（既不住輪迴亦不住涅槃），這是大乘菩薩區別於聲聞、緣覺二乘的根本標誌。
4. 嚴格的阿蘭若修行觀
毗摩羅密多強烈主張依止寂處（阿蘭若，āraṇya）修行，並用多個比喻和經文（如《月燈經》、《聖彌勒師子吼大經》）來駁斥在家修行和僅僅供養的局限性。他對阿蘭若住的定義極為深刻，指出真正的獨處是斷除我執，而不是簡單的地理隔絕，將外在的環境要求轉化為內在的心態調伏。他甚至將一切恐懼的根源歸結於「我執」，為修行者提供了極為清晰的自我審察標準。
總體而言，《漸次修習義》是一部理論見地深奧（中觀、唯心）、實踐次第清晰（止觀雙運、六過八對治）、菩薩道精神圓滿（大悲、福慧資糧）的重要論典，是藏傳佛教初期重要的禪修指導文獻之一。
根據《漸次修習義》的文本，我將分析其中評破他宗觀點以及各家法義的差別，並進行評論。
⚔️ 評破他宗觀點與法義差別評論
《漸次修習義》在闡述菩薩道的止觀雙運與福慧資糧時，明確地批評了三類常見的修行偏差或錯誤見解，藉此突顯其所弘揚的中道實修法門的殊勝與必要性。
一、 評破二乘（聲聞、緣覺）法門
論典多次將聲聞和菩薩的修行進行對比，強調了大乘見地與方便的圓滿性。
觀點差異與評破：
| 評破內容 | 法義差別 | 核心評論 |
| 止觀不平衡的局限 | 聲聞/緣覺： 聲聞「三摩地分多而智慧分少」；菩薩「智慧分多而三摩地分少」；唯有如來「止觀等持具足」。 | 聲聞乘雖有定力，但因缺乏甚深智慧，故未能見到如來藏，見法性也不清晰。這批評了僅修止（定）或僅修觀（慧）的片面性，強調佛果的成就必然是定慧雙運的結果。 |
| 發心與目標的狹隘 | 二乘： 雖了達眾生無自性，然「離大悲，不為眾生圓滿佈施等波羅蜜，唯求自調」，最終「墮聲聞緣覺地」。 | 批評二乘是無方便（缺少大悲）的修行。其果位是有餘涅槃，會墮入寂靜的邊際。相比之下，菩薩是「以大悲力發誓度盡眾生」，證得不住涅槃，功德更廣大。 |
| 福德資糧的欠缺 | 二乘： 「雖無修行，亦能勝過一切聲聞緣覺莊嚴」。菩薩以「智慧資糧力斷盡一切煩惱，亦不墮輪迴」，且「由於觀待一切眾生而積累廣大無量福德資糧的力故，亦不墮涅槃」。 | 強調二乘的功德和莊嚴不如發菩提心的菩薩。成就佛果需福慧二資糧，二乘僅專注於智慧（斷煩惱）而忽視福德（利眾生），故無法成就圓滿佛果。 |
二、 評破「唯聞得道」或「唯供養得道」的錯誤見解
論典針對當時修行者中可能存在的兩種偷懶或誤解，進行了明確的駁斥：
1. 評破「唯聞得道」：
有人引用經文「僅以聽聞、見到、受持此經便得菩提」，認為不需修習。
評破： 此說為佛陀「方便引導之密意，非了義」。
論據： 引用《華嚴經》中菩薩法吉對文殊菩薩的偈頌，以五個比喻說明實修（思維、禪定）的必要性：
溺水渴死： 有力不足者被急流衝走，雖渴仍死。
施食餓死： 施予眾生飲食，自身卻飢餓而死。
醫師病死： 醫師雖有眾藥，卻因腹疾而死。
數寶貧窮： 數他家珍寶，半夜仍是貧窮。
王宮飢餓： 生在王宮具足安樂，卻無飲食可得。
核心： 僅僅聞法如「數他寶」，不能成就自利。若不實踐，則「不能斷盡一切障，亦不能得一切智」。
2. 評破「唯供養得道」：
有人認為「以佈施供養三寶便可得菩提，不需依止寂處修行」。
評破： 功德大小懸殊。
論據： 引用《聖彌勒師子吼大經》對比：以三千大千世界供養佛陀十萬年，不如一位為求菩提、住持戒蘊的行者趣向寂處行七步，後者福德勝過前者。
核心： 實修（禪定）的功德遠勝於有漏的福德（佈施供養）。住寂處修習「一切法無生」，乃至彈指頃的功德，非算數譬喻所能及。
三、 評破在家修行的障礙
論典極力倡導依止寂處（阿蘭若）的修行，並以《月燈經》明確否定在家修行的可能性。
觀點差異與評破：
在家過患： 耽著欲樂、貪著子女妻妾、依止應當呵責的家。
經文斷言： 《月燈經》說：「若人住于在家中，欲得無上大菩提，過去未有如是佛，未來亦無此可能」。
論證： 引用《寶積經》中以大海溺水的比喻：沙門婆羅門雖多聞法，卻因貪嗔癡的愛著不能斷除，最終「為法海所漂，為煩惱渴所害而死」。
核心： 在家環境充滿繫縛（子女、妻妾、財物），難以斷除煩惱愛著，心常散亂，故無法證得無上菩提。真正的修行者應「捨棄王位如唾沫」，樂住寂處。
評論總結
《漸次修習義》通過評破他宗，成功地為菩薩道的修行確立了三項不可動搖的原則：
見地正確性： 必須以無我、空性的智慧（觀）來引導禪定（止），否定了缺乏智慧的二乘法門。
方法完整性： 必須實修（止觀禪定），否定了僅僅聞思或積福就能解脫的懶惰或片面見解。
環境殊勝性： 必須依止寂處（阿蘭若），否定了在家修行的可行性，因為寂處是斷除我執和煩惱的必要條件。
論典將禪修的重點從外在的供養和環境，徹底轉移到內在的覺悟（以智慧除暗，如燈光滅十萬年黑暗）和心態的調伏（以大悲心捨身、以無我觀對治恐懼）上，展現出高度實踐性和殊勝的菩薩道精神。
根據《漸次修習義》的教導，以下是關於止觀雙運的實修方法和次第：
🧘 止觀雙運的實修方法與次第
1. 前行準備與發心
發菩提心： 思維欲斷除一切障礙、速得一切智，並以大悲心立誓普度一切眾生，願成佛陀以利眾生。
清凈儀軌： 完成一切雜務，大小便後，在清凈悅意處所，向十方諸佛菩薩禮拜、供養、讚頌。
懺悔與隨喜： 懺悔自身罪業，隨喜一切眾生的福德。
資糧具足：
外在： 住於具備易得資具、善處、善地、善友、安靜這五種功德的順適處所。
內在： 保持少欲（不貪著眾多衣物）、知足（對粗劣所得亦常滿足）、清凈戒律、遠離眾多事務。
2. 正式禪坐與調身
坐姿： 在柔軟舒適的座墊上，結跏趺坐（如毗盧遮那佛式）或半跏趺坐，保持身體正直，不彎曲亦不挺直。
頭部： 雙肩平放，頭不偏不斜，不高不低，從鼻到肚臍保持正直。
眼舌： 眼睛不過閉也不過開，目視鼻尖。牙齒和嘴唇自然，舌頭靠近牙齒。
調息： 呼吸出入時，要緩慢、自然、不發聲、不粗重、不急促，儘量不被察覺。
3. 修習止（奢摩他）—— 無分別影像
所緣： 首先修習止。將心安住於如來身相（如金黃色、具相好、住於眷屬中、行利益眾生事業的佛陀）。
專注： 持續作意佛陀的功德，令心安住於所緣境，平息對外境的散亂。
目標： 止息昏沉和掉舉，直至佛身相在面前清晰可見，心安住於具有喜悅和輕安（輕安）的狀態。
4. 修習觀（毗婆舍那）—— 有分別影像
觀察： 在止的專注基礎上，開始以智慧觀察所緣境（佛身影像）的實相。
見地： 觀察此影像「既不從何處來也不往何處去」，自性本空，遠離我與我所。由此推及一切法皆自性本空，遠離來去，如同影像、如夢、如幻，無有有、無等邊際。
入觀： 透過觀察，心達致無分別、無言說、專一的狀態，安住於真如之中。
5. 對治與平衡（六過八對治）
在禪修過程中，應持續自我覺察，對治禪定的六種過失：
| 過失（弊病） | 對治（對治行） | 方法與時機 |
| 懈怠 | 信、欲、勤、輕安（前四種） | 應確信三摩地功德、生起希求、發起精進，以獲得身心堪能和輕安，由此斷除懈怠。 |
| 忘失所緣 | 念（正念） | 憶持並繫縛心之大象於所緣之柱，不忘失所緣境。 |
| 昏沉與掉舉 | 正知 | 正知覺察昏沉（心沉沒、不明）和掉舉（心散亂於外境），一旦察覺立即對治。 |
| 不勤（當用功而不用） | 思（思維） | 當昏沉、掉舉未息時，應努力思維對治法，如作意佛身、緣起或無常等。 |
| 太勤（當放鬆而過度用功） | 舍（行捨） | 當昏沉、掉舉完全寂靜，心安住於所緣時，應放鬆精進，住於平靜的舍心。 |
6. 止觀雙運與出定
雙運境界： 當止與觀如同「兩牛齊駕般平等趣入」時，心於真如極明瞭、離昏沉掉舉，此即成就止觀雙運道。應無功用地安住於此境界，直至身心疲損。
中道調和： 若觀（慧）強則修止，若止（定）強則修觀，使二者平衡。
出定之後： 緩緩解跏趺，心想一切世間眾生和諸法如幻、如夢、如水月。對未能通達此甚深法的眾生生起大悲心，發願令其通達。
迴向： 應將一切福德和智慧資糧，以空性和大悲心迴向無上菩提。
核心精神： 整個修持過程必須以發菩提心為動機，以止觀雙運為核心，以斷除我執為目標，以大悲心為後得。
根據文本中闡述的修行原理和菩薩道精神，以下是可以在日常生活中應用的實修方法：
🌳 日常生活中的實修方法
1. 發心與大悲的訓練
每日發心： 每日清晨醒來或從禪坐中出來時，應當思維：「我將努力利益一切眾生，為令一切眾生通達甚深法義、獲得利樂故，願速證無上菩提。」
對境生悲： 在日常生活中，無論見到任何眾生（包括人、動物），都應當發起大悲心，思維：「這些愚者因未能通達甚深空性法義，正在輪迴中受苦，我應當努力令他們通達此法。」
2. 隨時隨地的調身調心
行住坐臥調身： 隨時注意自己的身體姿態，無論是行走、站立、坐臥、醒寐、飲食，都要保持身體的正直與放鬆，讓心念保持在正念之中，不散亂。
調息覺察： 在日常忙碌中，間歇性地覺察自己的呼吸。保持呼吸的緩慢、自然、不急促，以此作為穩定心念的基礎。
3. 實踐止觀平衡
以觀對治貪著（掉舉）： 當心對外境（如食物、衣物、讚譽、利養）生起貪著或掉舉時，應立即運用智慧觀察：
無常觀： 思維此物或境界皆是壞滅性、無常性，很快就會與我分離，故不值得過度貪著。
如幻觀： 了知一切世間法和經驗（色聲香味觸）都如夢、如幻、如水月、如陽焰，雖然顯現但實無自性。
以止對治散亂： 當心念散亂（掉舉）或昏沉時，應當作意佛陀的功德或緣起法義，將心念重新引導到單一所緣上，以收攝心神，達到心的安定。
4. 少欲知足與自省
少欲知足： 刻意減少對美好或眾多事物的過度貪著（少欲）。對所擁有的粗劣或微薄之物，也要心生滿足（知足），以此消除貪念。
對治我執： 在日常互動或情緒波動時，應觀察一切恐懼、煩惱（貪嗔癡、嫉妒、我慢）的根源皆來自我執。隨時反省：「我」與「我所」的執著是迷亂，應當斷除。
阿蘭若心： 即使身處嘈雜之境，也要在心態上保持**「於一切法不依止、不執取」**的阿蘭若精神。
5. 圓滿福慧資糧
勤修智慧資糧： 在日常中持續地尋求多聞和如理思維。對經典中的了義和不了義法義，都要善加抉擇，以此清凈見解。
積累福德資糧： 實踐佈施等波羅蜜，將日常生活中所有善行都作為圓滿利他的福德資糧，並迴向無上菩提。
透過上述方法，即使在日常生活中，修行者也能保持止觀的平衡、不斷累積福慧資糧，並堅固大乘的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