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心受戒儀軌次第》題解

作者與註釋者、翻譯者簡介背景

  • 造儀軌者: 大阿闍黎吉祥燃燈智 (Dīpaṃkara Śrījñāna)

    • 他通常被稱為阿底峽 (Atiśa)

    • 他是公元11世紀(982年—1054年)印度著名的佛教學者,曾擔任超戒寺的住持。

    • 他應古格王朝智光王的邀請入藏傳授佛法,開創了藏傳佛教的噶當派

    • 他的法名「吉祥燃燈智」意為「為吉祥燃燈智」,「阿底峽」則是他到西藏後,阿里藏王對他的尊稱,意為「殊勝」。

  • 初次翻譯者: 印度堪布燃燈智 (即大阿闍黎吉祥燃燈智) 與大譯師比丘善慧智 (Dge-slong Dge-ba'i Blo-gros)

    • 儀軌由造儀軌者本人(吉祥燃燈智)和一位名為善慧智的比丘共同翻譯成藏文。

  • 校訂者: 班智達本人 (即吉祥燃燈智) 和譯師比丘戒勝 (Dge-slong Tshul-khrims Rgyal-bas)

    • 儀軌後來經過造儀軌者本人和一位名為戒勝的比丘進行了校訂和確定。


📑 內容大綱

本儀軌詳述了發菩提心和受菩薩戒的次第與要求。

1. 菩提心儀軌

  • 前行: 頂禮一切佛菩薩,作供養,對善知識生起導師想。

  • 祈請發心: 祈請上師如往昔諸佛菩薩一樣為自己發起無上正等正覺心,共說三遍。

  • 皈依三寶: 在上師前,從今時直至菩提果之間,皈依佛(兩足尊中最勝)、法(諸法中最勝的寂靜離欲諸法)、僧(諸眾中最勝的聖者菩薩不退轉菩薩僧眾),共說三遍。此為殊勝皈依。

  • 正發心: 意緣釋迦牟尼佛及十方佛菩薩,作禮拜供養。右膝著地或跏趺而坐,合掌發心,願如諸佛菩薩般發起無上正等正覺大菩提心,並宣誓四願:「未度眾生令度脫,未解脫者令解脫,未安慰者令安慰,未涅槃者令涅槃」,共說三遍。

  • 無上師時自發心: 若無上師,則意念釋迦牟尼如來及十方如來,作禮拜供養後,除去「上師」二字,依照上述次第進行。

  • 增長與守護:

    • 為增長菩提心,日夜各三次唸誦四句偈(歸依、發心、迴向)。

    • 應遠離令菩提心退失的四法:欺騙上師及應供養者、於非悔處令他人生悔、以嗔心對已發心的菩薩說非偈頌語、以諂誑對待一切眾生。

    • 應學習令菩提心不退失的四法:即使爲了性命也不故意說妄語、以清淨增上意樂而住於一切眾生非誑、於已發心的菩薩生起師長想並宣說其真實功德、引導眾生趣向無上正等正覺而非聲聞緣覺。

2. 菩薩戒儀軌

  • 請戒: 頂禮已具菩薩戒、知儀軌、能授戒的善知識,祈請賜予菩薩戒律儀,共三次。

  • 善知識詢問: 善知識詢問受戒者是否願意度化一切眾生,令佛種不斷;是否是因競爭或強迫而受戒。

  • 確認發願: 善知識詢問受戒者是否已是菩薩、已發菩提願。受戒者答「已發願」。

  • 正受與宣說:

    • 受戒者以清淨歡喜心,默然合掌而坐,思維將獲大福德藏。

    • 善知識簡要解說三世一切菩薩的一切學處和戒律,即律儀戒、攝善法戒、饒益有情戒

    • 善知識詢問受戒者是否願意受持這些學處和戒律,共三次。受戒者回答「極願意受持」三次,即成受戒。

  • 立誓作證: 受戒後,受戒者和善知識合掌,向十方諸佛菩薩宣說受戒已成的事實,祈請具有遍知智慧者知曉,共三次。

  • 瑞相與功德: 善知識告誡弟子,當羯磨圓滿時,十方諸佛菩薩將會了知,並以法慈悲作子兄之觀照,因此福慧資糧將得增長。

  • 保密與教誡:

    • 告誡受戒者不應在無信者前宣說菩薩戒,以防其捨棄而造下非福德蘊。

    • 應當遮止他人造罪,菩薩應當保密。

    • 應當宣說墮罪之處(毀戒因緣)和惡作罪(染污及非染污)。

    • 善知識應略說二十菩薩戒菩薩地戒品


💬 法義評論

這部儀軌是藏傳佛教噶當派(後來的格魯派也依此)菩薩戒傳承的重要文獻,清晰地將發菩提心受菩薩戒兩者緊密結合。

  1. 次第嚴謹與次第道: 儀軌從前行的頂禮、供養、觀想善知識為導師開始,先確立了發心(動機),再進入到受戒(具體行持),體現了大乘佛教中「先發心,後持戒」的次第,與阿底峽尊者的菩提道次第教法精神一致。

  2. 菩提心為體: 整個儀軌以「發起無上正等正覺大菩提心」為核心,無論是皈依還是受戒,都以「從今時直至菩提果之間」的誓願為前提,突顯了菩薩戒的基礎是利他為主的菩提願

  3. 三聚淨戒: 儀軌中明確提到了菩薩戒涵蓋了律儀戒(斷惡)、攝善法戒(修善)、饒益有情戒(度眾)三種,這是大乘菩薩戒的精髓,而非僅僅是個人解脫的別解脫戒。

  4. 師承與傳承的重要性: 儀軌要求受戒者向「住持菩薩戒、了知菩薩戒儀軌、能夠通過授予菩薩戒攝受弟子的善知識」祈請,強調了清淨傳承和具格上師的重要性。

  5. 不共之處:

    • 儀軌特別強調了守護菩提心的四法和退失菩提心的四法,這是修行菩薩道的重要護持法門。

    • 強調了受戒後,十方佛菩薩的法慈悲觀照,以及福慧資糧的增長,這極大地鼓舞了發心者。

    • 關於在無信者前不宣說菩薩戒的規定,是為了防止無信者因輕視或捨棄戒律而造下惡業,體現了菩薩「救護眾生」的悲心,即使是保護他們不受造罪之苦。

法義差別與他宗觀點之評論

這部由阿底峽尊者所造的菩薩戒儀軌,其法義立場代表了印度晚期大乘佛教(尤其與《瑜伽師地論・菩薩地》傳承相關)傳入藏地時的權威觀點。其內容與其他體系的菩薩戒(如《梵網經》系統)以及修行次第有潛在的差異。

1. 菩薩戒體系的差異(主要針對《梵網經》系統)

  • 本儀軌立場: 遵循源自印度無著、世親一系(主要依據《瑜伽師地論・菩薩地》)的菩薩戒傳承。

    • 戒體: 儀軌中強調受戒必須以「發起無上正等正覺大菩提心」為前提,且具備三聚淨戒(律儀戒、攝善法戒、饒益有情戒)的總攝。

    • 傳授方式: 採用羯磨儀式(雖然儀軌中未提「羯磨」二字,但其師徒問答、重複受持的模式符合羯磨法),需要具格的上師(善知識)來傳授,這與比丘戒的受戒方式類似。

  • 與《梵網經》系統的差別(推論):

    • 戒師要求: 《梵網經》系統(東亞佛教中常見)認為受戒不一定要有具足比丘身份的戒師,甚至無師自受的門檻較低(只需面對佛菩薩像自誓)。本儀軌則嚴格要求向「住持菩薩戒、了知儀軌、能授戒的善知識」祈請並接受。

    • 時間點: 本儀軌強調受戒是在發起菩提心之後,是願心(發心)轉為行心(戒體)的儀式。而《梵網經》系統有時將菩薩戒視為居士戒、比丘戒的上進戒,將發心與受戒視為同步或更寬鬆。

2. 對於聲聞道的「評破」(體系上的區別)

儀軌雖未直接「評破」聲聞乘,但透過對菩提心的強調,確立了大乘不共的宗旨在於普度眾生,這是對小乘自利思想的體系性超越。

  • 法義差異評論:

    • 儀軌中要求「引導某些眾生行善時令其趣向無上正等正覺而非聲聞緣覺」。

    • 評論: 這是本宗派的明確立場:菩薩的目標是佛果,其教化眾生的目的也必須是成佛。雖然聲聞乘(小乘)的戒律(別解脫戒)是所有大乘修行者(特別是僧人)的基礎,但在究竟目標發心上,聲聞乘的「自度」觀點在本儀軌中被視為一種低級的引導,需要被提升至普度眾生的大乘目標。菩薩不應滿足於、也不應引導眾生滿足於聲聞的涅槃果位。

3. 對於修行動機的「評破」

儀軌在授予菩薩戒之前,上師會詢問弟子:

  • 「是否爲了與他人競爭?是否被他人強迫而受戒?」

  • 評破他宗觀點:

    • 評論: 這種詢問旨在評破不淨動機。在某些宗派或世俗觀念中,受戒可能淪為一種形式上的攀比、名聲的追求,或是人情壓力下的敷衍。本儀軌明確要求排除這些動機,確立了清淨增上意樂(願度眾生)作為受戒的唯一正因。任何競爭心、強迫心,都會導致戒體的不清淨甚至不成就。

4. 對於保密原則的強調

儀軌結尾提到,正受菩薩戒後不應在「無信者前宣說」。

  • 他宗觀點的潛在誤區(評破對象):

    • 誤區: 認為大乘法是普傳的,應當廣泛宣揚一切法義。

    • 本儀軌立場評論: 雖然大乘的精神是廣度眾生,但儀軌認為,若對無信者宣說菩薩戒,他們可能會因不信而捨棄菩薩戒,從而造下與菩薩福德蘊同等的非福德蘊(惡業)。因此,本儀軌主張在特定情況下需行善巧保密,這是基於饒益有情戒的慈悲原則,即保護眾生不受造罪之苦,優先於廣宣法義的行為。這是一種大乘行者在面對眾生根器時的方便善巧

總結來說,阿底峽尊者的這部儀軌是極具次第性、嚴謹性和實用性的經典,其法義立場旨在確立以菩提心為核心、以三聚淨戒為內容的清淨菩薩道,並從根本上排除了自利聲聞乘的究竟目標,同時強調了清淨動機和應對眾生根器的善巧原則。

實修方法總綱

一、 皈依與發心(前行)的實修

這是受戒前奠定基礎和動機的關鍵步驟,強調修行的內在品質廣大願景

  1. 修導師想(依師):

    • 每天觀想傳授儀軌的善知識(或清淨上師)與釋迦牟尼佛無二無別,對其生起導師的恭敬想。

  2. 殊勝皈依的修持:

    • 觀想境: 觀想釋迦牟尼佛世尊及十方一切佛菩薩在前方虛空中安住。

    • 發心立誓: 從「今時」起直至「菩提果」之間,誠心皈依最勝的(兩足尊)、最勝的(寂靜離欲)、最勝的(不退轉菩薩僧眾)。將皈依的目標從暫時的安樂延伸至究竟的成佛。

  3. 大菩提願的修持:

    • 意樂: 觀想自己過去、現在、未來所做的一切善根(布施、持戒、禪修等)都是為了利樂一切眾生

    • 發四弘誓: 像往昔諸佛菩薩一樣發起四種廣大誓願,並反覆在心中宣誓:

      • 未度眾生令度脫

      • 未解脫者令解脫

      • 未安慰者令安慰(未得安樂者令得安樂)。

      • 未涅槃者令涅槃(未究竟解脫者令得涅槃)。

二、 增長與守護菩提心的實修

這是每日不斷,將發心融入生活的精進實修

  1. 日夜發心:

    • 定時唸誦: 至少每天白天三次、夜晚三次,誠心唸誦以下四句偈,並生起相應的觀想和願心:

      於佛法以及眾中尊, 直至菩提我願皆歸依, 以我所修施等諸功德, 為利眾生愿證佛果位。

  2. 遠離退失四法(防護):

    • 隨時檢視自己的心念和行為,避免以下四種行為,以防菩提心退失:

      • 不欺誑: 絕對不以欺騙上師或應供養者的心態行事。

      • 不惱他: 不在他人非悔處令他人生起後悔心。

      • 不惡語: 即使對已發心菩薩心生嗔恨,也不說非偈頌的惡言惡語。

      • 不行誑: 不以諂媚、虛偽、諂誑的態度對待一切眾生。

  3. 修習不退四法(增上):

    • 積極行持以下四種增長菩提心的行為:

      • 持誠信: 即使危及性命,也絕不故意說妄語(特別是與佛法相關的妄語)。

      • 行直心: 以清淨、正直、增上的意樂對待一切眾生,遠離諂誑。

      • 師長想: 對已發心的菩薩生起師長想,並於十方讚揚其真實功德。

      • 引大乘: 引導眾生行善時,目標必須是無上正等正覺(成佛),而非滿足於聲聞或緣覺的個人解脫。

  4. 特別學習:

    • 若欲迅速獲得神通(勝果),應當學習大乘經典《聖觀自在菩薩所問七法經》等。

三、 受菩薩戒的實修(正行)

這是正式納受菩薩戒體的儀軌實踐

  1. 淨治環境:

    • 在有如來釋迦牟尼佛像或唐卡等聖物前,觀想十方一切諸佛菩薩都在場作證。

    • 盡力供養(五種外供養等)。

  2. 清淨求戒:

    • 在具格上師(善知識)面前,右膝著地或跏趺,合掌,以三次真誠的願心祈請賜予菩薩律儀戒

  3. 確認戒體:

    • 上師詢問時,必須堅定地回答「已發願」和「極願意受持」,這是在佛菩薩和上師面前立下永恆的誓言。

    • 領受戒體時,思維自己已獲得無盡無量無上福德大藏,心生極大的歡喜和清淨。

四、 受戒後持護的實修

這是對戒律內容的深入了解持續護持

  1. 領受三聚淨戒:

    • 深入學習並實踐三種菩薩戒:

      • 律儀戒: 斷除一切惡行。

      • 攝善法戒: 修集一切善法。

      • 饒益有情戒: 利益一切眾生。

  2. 了解戒相:

    • 必須向善知識學習二十菩薩戒(二十根本墮)和菩薩地戒品,以清楚知道何為墮罪(毀戒因緣)和惡作罪(染污及非染污),從而避免違犯。

  3. 慈悲保密:

    • 避免在無信者面前宣說菩薩戒,這是基於悲心,保護眾生不因捨棄戒律而造下惡業。

日常生活中的實修方法

這些方法旨在將廣大的菩薩願心具體化為日常待人處事的規範。

1. 轉化心念與動機的實修

在開始任何行為(如工作、家務、學習)時,都應進行短暫的心念調整。

  • 日夜發願(儀軌簡化):

    • 每日早晨醒來、夜晚入睡前,以及至少在三餐前或開始重要活動前,簡短地默唸或觀想四弘誓願:「為利眾生,願證佛果位」,將行動的目標定為無上正等正覺

  • 修習清淨意樂:

    • 在與人互動時,特別是對待親友或陌生人時,刻意提醒自己要以清淨增上意樂相待,遠離虛偽、諂媚、和欺誑的心態。

2. 人際互動中的持戒實修

這體現了儀軌中對「攝善法戒」和「饒益有情戒」的日常應用。

  • 誠信待人(遠離妄語):

    • 不故意說妄語作為最高的道德標準。在日常溝通中,即使是為了避免小麻煩或顧及面子,也絕不輕易撒謊。這是「不退失菩提心四法」的第一條。

  • 和善正直(遠離諂誑):

    • 在家庭、職場、社交場合中,保持正直誠實的態度。不以諂媚或虛假的手段來謀取利益或博取好感。這是「遠離退失四法」與「不退失四法」的核心要求。

  • 謹慎言行(遠離嗔恚):

    • 與人發生爭執或心生不滿時,要立即覺察嗔心。避免以惡劣的語言(非偈頌語)去傷害和批評他人,尤其是那些已發心修行的同道。

  • 避免嫉妒(師長想):

    • 當看到身邊的人(不論是否為佛教徒)有所成就或善行時,應當生起隨喜心,並將其視為自己的師長、榜樣,讚揚其真實功德,這有助於增長自己的福德。

3. 心念守護與反思的實修

這是依據儀軌中「守護菩提心四法」進行的日常內省。

  • 每日檢視(自省):

    • 每天結束時,簡要回顧自己的言行,檢視是否有違犯退失菩提心四法

      1. 有沒有欺騙上師或父母長輩(應供養者)?

      2. 有沒有不必要地讓他人後悔、心生煩惱?

      3. 有沒有對其他修行人說惡言?

      4. 有沒有以諂誑心對待眾生?

  • 引導向大:

    • 當自己做了一件好事,或鼓勵親友行善時,不要滿足於「做好人」或「只為今生福報」,而要將功德迴向到「無上正等正覺」,始終將目標引向成佛。

  • 法義的保密與善巧:

    • 在談論佛法(尤其是深奧的菩薩戒)時,應當觀察聽者的根器與信心。如果對方是無信者或會對佛法產生毀謗,則應保持沉默或僅以世俗方式勸人為善,這是為了保護他們不因造罪而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