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罪懺悔儀軌》題解

文獻背景與作者簡介

角色姓名簡介/所屬傳承
最初撰造阿阇黎(軌範師)毗摩拉(Vimala)撰造了儀軌的起始部分:「皈依六支」。他是一位阿阇黎(Ācārya),意為導師或上師,負責教授佛法或戒律。
儀軌作者班智達德瓦香底(Deva Śānti)全名為「一切說有部論師班智達德瓦香底」,是本《墮罪懺悔儀軌》(Āpatti deśana vidhi)的主要作者。他屬於說一切有部(Sarvāstivāda),這是印度部派佛教中的重要宗派,以深入研究阿毘達磨(對法/論藏)而聞名。
翻譯堪布燃燈吉祥智(Dīpaṃkara Śrījñāna)漢譯中稱「印度堪布燃燈吉祥智」,即著名的阿底峽尊者(Atiśa,982年—1054年)。他是藏傳佛教噶當派的開創者,是一位從印度到西藏弘法的著名學者和堪布(住持),以戒律清淨和教授《菩提道炬論》而聞名。
翻譯譯師比丘戒勝(ཚུལ་ཁྲིམས་རྒྱལ་བ། Tsültrim Gyelwa)漢譯中稱「藏地譯師比丘戒勝」,他與燃燈吉祥智共同翻譯、校訂並審定了此儀軌。


📜 內容大綱

本儀軌是佛教出家眾(比丘)在僧團中發露懺悔所犯戒律過失的儀式文本,結構嚴謹,分為以下幾個主要部分:

1. 儀軌名稱與開端

  • 名稱: 梵語:Āpatti deśana vidhi;藏語:ལྟུང་བ་བཤགས་པའི་ཆོ་ག(墮罪懺悔儀軌)。

  • 頂禮: 「頂禮一切遍知!」

  • 開場白: 啟請「諸位尊貴僧眾垂念」。

2. 廣泛懺悔(第一層次)

比丘某某(自稱)發露懺悔由於「幼稚和無知」,在五毒(貪、嗔、癡、嫉妒、吝嗇)的驅使下,因「身不修習、戒律不修習、智慧不修習、正念退失」所做的:

  • 三業所犯: 以身、語、意所做的不如法之事。

  • 三種行為: 親自造作令他造作隨喜他作

  • 懺悔對象(廣泛致歉): 不僅是對僧眾,還包括了對和尚、阿阇黎、同修道友,乃至所有世間與出世間的眾生(從寺院神祇到有頂眾生、五百劫賊眷屬、大黑天等十方世界眾生),對他們所造的過失,一併請求原諒。

  • 目的: 為了圓滿自己的戒蘊(戒律功德聚)等。

  • 儀式: 重複第二遍、第三遍。

3. 詳細懺悔(第二層次)

比丘詳細列舉所犯的五類墮罪(五科):

  • 加行(準備)、正行(實施)、後行(完成)中,由煩惱(貪、嗔、癡)和其他動機(懲罰、利息)所引發的罪業。

  • 具體列舉了七聚罪或稱七類過失

    • 四他勝法(波羅夷,Parājika,根本重罪)。

    • 十三僧殘法(僧伽婆尸沙,Saṃghāvaśeṣa,次重罪)。

    • 三十捨墮法(尼薩耆波逸提,Niḥsarga Pācittika,捨財墮罪)。

    • 九十單墮法(波逸提,Pācittika,輕罪)。

    • 四悔過法(波羅提提舍尼,Pratideśanīya,向彼悔罪)。

    • 眾多學處法(眾學法,Śaikṣā Dharma,百多條威儀學處)。

    • 七滅諍法(Adhikaraṇa-śamatha,處理爭議)。

  • 總結: 懺悔一切違背佛陀制定的學處(戒律)和僧團制定的內規,以及所有染污及造成染污的行為。

  • 發露方式: 在僧團面前以不覆藏心發露懺悔。

4. 儀軌結尾與承諾

  • 懺悔的利益: 發露懺悔將獲得安樂不發露不懺悔不會

  • 儀式: 重複兩次三次。

  • 審問與承諾: 回答僧眾的問話:「是否見為墮罪?」、「今後是否能善加守持?」

  • 堅定誓願: 承諾「如法、如律、如佛陀教法那樣善加守持」,並了知後「今後不再造作」。


⚖️ 法義評論(戒律與懺悔觀)

1. 戒律體系的完整性

此儀軌體現了說一切有部的**《毘奈耶》(Vinaya,律藏)戒律體系,將比丘的過失劃分為七聚罪**(或五類墮罪)。從四他勝到滅諍法,幾乎涵蓋了《四分律》、《五分律》等傳承中比丘戒的全部範疇。這種詳細的分類,顯示了佛教對僧伽內部行為規範的極度重視系統化管理

2. 懺悔的動機與對象

  • 動機: 懺悔的根本原因被歸咎於煩惱(貪、嗔、癡、嫉妒、吝嗇)以及身口意三業的失控(身、戒、慧、念的退失)。這強調了戒律的根源在於心性修養

  • 懺悔的對象(普世性): 懺悔的範圍擴大到對一切眾生(包括鬼神、父母、施主、乃至十方世界的生命)的過失。這不僅是僧團內部的紀律行為,更提升到大乘佛教菩薩道精神,即將個人的過失視為對法界一切有情眾生的傷害。

3. 懺悔的要素與功德

  • 儀軌的「方便」: 重複請求原諒和發露罪行(兩遍、三遍),這是儀軌所要求的「方便」,確保了懺悔的真誠性有效性

  • 不覆藏心: 「在僧團面前以不覆藏心發露懺悔」是懺悔的核心。在佛教中,覆藏罪業本身是更大的過失,而發露(自首)是清淨罪業的第一要件

  • 安樂的果報: 儀軌明確指出,發露懺悔是「獲得安樂」的唯一途徑,而未懺悔則不能,這明確了懺悔在修行中的重要性決定性

4. 守護未來戒體的承諾

儀軌的最後,要求比丘不僅要承認過去的過失,更要承諾「今後不再造作」,誓願「如法、如律、如佛陀教法那樣善加守持」。這標誌著懺悔儀式的完成,並將重點轉移到未來戒體的清淨與守護,使懺悔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淨化與再生

此《墮罪懺悔儀軌》文本本身屬於說一切有部的傳統,其內容主要聚焦於比丘戒律的發露與清淨,旨在維護僧團的純潔性。由於其核心目標是懺悔與自淨,文本並未直接評破或辯駁其他宗派的具體觀點

然而,透過分析其措辭與強調的要點,我們可以間接推論其與其他法義系統的潛在差異


🧐 法義潛在差異與觀點評論

1. 關於「懺悔」的本質:說一切有部 vs. 大乘/唯識

觀點差異說一切有部(文本所依)大乘(唯識/中觀)的可能觀點潛在的法義評論
懺罪機理著重於行為業力的消除。通過儀式發露(不覆藏心)、承諾(今後不再造作)來斷絕罪業的續流,清淨戒體。著重於心識本性的清淨。認為罪業是虛妄分別所生,懺悔是透過觀空性觀心性本淨來直接消除業種斷絕無明部派佛法的懺悔傾向於實踐操作現世報應的斷除,是事相上的淨化。而大乘強調理觀,認為透過般若能更徹底地淨除罪業的根本習氣
罪業定義嚴格定義為七聚罪(五類墮罪),特別強調他勝法僧殘法等對戒體(戒蘊)的根本影響。罪業範圍更廣,包括了菩薩戒的微細學處,以及三昧耶戒(密乘誓言)的根本墮罪。更重視利他心(菩提心)的有無。本儀軌為聲聞戒律,其對罪業的劃分和定義非常精確(加行、正行、後行),但未提及菩提心作為根本戒的要素,顯示其主要服務於解脫道而非菩薩道

2. 關於「受持」的標準:律藏傳統的嚴謹性

觀點差異說一切有部(文本所依)其他律藏部派(如大眾部、化地部等)潛在的法義評論
傳承背景儀軌由一切說有部論師德瓦香底所造,並由燃燈吉祥智(阿底峽尊者)等校訂。各部派的律藏(《十誦律》、《五分律》等)在戒條細節懺悔處理開遮持犯上存在少量差異。儘管部派間有差異,但此文本所列舉的四他勝、十三僧殘、九十單墮等核心戒條是普遍共通的。該儀軌的嚴謹性操作性(如重複三遍、明確問答)體現了對波羅提木叉(別解脫戒)的最高重視

3. 關於「懺悔對象」的擴展:部派 vs. 大乘的交融

  • 儀軌的創新與交融: 儀軌在懺悔對象中,不僅提到了僧團內部成員(和尚、阿阇黎、同生者),還擴展到道路神祇歡喜此教法的神祇大黑天、乃至有頂之間的一切眾生

  • 評論: 這種將懺悔範圍從個人過失延伸至對一切法界眾生的傷害的行為,雖然儀軌本身是部派產物,但它體現了後期佛教(特別是與大乘、密乘交融)的特點,將原本嚴格的聲聞戒儀軌,融入了普皆回向普度眾生的宏大願心。這使得懺悔的功德不僅限於清淨戒體,還能作為圓滿菩薩行的一種方便。

墮罪懺悔儀軌的實修方法

《墮罪懺悔儀軌》是佛教比丘(出家眾)淨化戒體的正式儀式,其實修必須在僧團(至少四位清淨比丘)面前進行。以下是依據文本結構提煉的實修步驟和心要:

1. 準備與發心

  • 環境準備: 在清淨的處所,面對僧團(四位以上比丘),恭敬合掌。

  • 發心觀想: 至誠頂禮「一切遍知」(佛陀),並啟請現前的尊貴僧眾垂念

  • 自稱其名: 正式報上自己的法名:「我某某比丘...」

2. 廣泛懺悔:追悔與致歉(身語意三業)

實修者應生起強烈的追悔心,承認過失的根源:

  • 認知根源: 深刻認識到自己所犯的過失是源於「幼稚、無知」以及「貪慾、嗔恨、愚癡、嫉妒、吝嗇」等五毒煩惱的驅使。

  • 承認失誤: 承認由於「身不修習、戒律不修習、智慧不修習、正念退失」而導致了身、語、意的不如法行為。

  • 懺悔三業: 依文詞,發露對親自造作令他造作隨喜他作的一切過失。

  • 普皆致歉: 觀想並向一切眾生致歉:包括和尚、阿阇黎、同修道友、寺院內外一切神祇、乃至十方世界的所有有情,真誠請求他們的原諒和寬恕

  • 目的強化: 清楚表明懺悔的目的:「為了圓滿我的戒蘊等。」

  • 儀軌執行: 如是重複第二遍、第三遍,確保心念專注、懺悔有力。

3. 詳細懺悔:發露七聚罪(不覆藏心)

此階段是懺悔的核心,必須以不覆藏心對所犯的一切戒律過失進行總括性的發露:

  • 總體承認: 承認對於五類墮罪(四他勝、十三僧殘、三十捨墮、九十單墮、四悔過、眾多學處、七滅諍)的一切過失。

  • 細緻觀照: 觀照每一個過失的發生,是在加行(準備)、正行(實施)還是後行(完成)中發生,以及是由何種煩惱(貪、嗔、癡、懲罰、利息)所引生。

  • 儀軌宣言: 在僧團面前,以堅決的態度宣讀或默想:

    「對於這些以及其他違背佛陀制定的學處、違背僧團制定的內規、染污及造成染污的一切,在僧團面前以不覆藏心發露懺悔。」

4. 堅定誓願:未來不再造作

這是懺悔儀軌中最關鍵的環節,確保罪業的流轉被徹底截斷:

  • 確認功效: 深刻相信發露懺悔是獲得安樂的唯一途徑,而不發露不會如此。

  • 僧眾問答: 依儀軌,回應僧眾的提問:

    • 問:「對於這些墮罪,是否見為墮罪?」

    • 答:「見為墮罪。」(或:有些已經懺悔。)

    • 問:「今後是否能善加守持?」

    • 答:「如法、如律、如佛陀教法那樣善加守持。」

  • 決心誓言: 做出永不重犯的堅定承諾:

    「如是了知後今後不再造作。」(這是持守戒體的根本,稱作防護心遮止心。)


🌟 實修心要總結

有效的懺悔需要具備四力

  1. 依止力: 依止三寶(佛、法、僧)和懺悔對象(僧團、一切眾生)。

  2. 破惡力(追悔): 對過去的惡業生起強烈的懊悔之心。

  3. 對治力(儀軌): 實行具體的懺悔儀軌,如發露、頂禮、唸誦等。

  4. 遮止力(誓願): 堅定誓言,從今往後永不再犯同類或相關的過失。

日常生活中的懺悔實修方法

雖然《墮罪懺悔儀軌》是正式的僧團儀式,但其核心精神——認知、追悔、對治、防護——可以完全轉化為居士或一般修行者在日常生活中的實修方法。

以下是根據儀軌法義提煉出的四個面向的日常實修:

1. 認知與追悔(破惡力與發露)

這是對治儀軌中提及的「幼稚和無知」以及「不覆藏心」:

  • 每日檢視三業: 每天睡前進行簡短的反思禪修,像照鏡子一樣審視自己一整天的身、語、意行為。

    • 意: 是否生起貪、嗔、癡、嫉妒、吝嗇等煩惱?

    • 語: 是否說了謊言、惡語、綺語(無意義的話)或離間語?

    • 身: 是否做了傷害自己或他人的行為?

  • 深層追悔: 一旦發現過失,不要逃避或合理化,而是當下生起真誠的懊悔心。觀想自己因這些過失而傷害了一切有情眾生(如同儀軌中向十方眾生致歉的精神),而非僅僅是對單一個人的傷害。

  • 意念發露: 在佛像前、在寂靜處,或在心中向佛菩薩、師長、乃至宇宙中一切聖者發露(說出來或默念),表明自己不願意覆藏這些過失。

2. 對治與淨化(對治力)

這是將儀軌的「廣泛致歉」和「念誦」轉化為日常行為:

  • 普皆致歉觀: 針對你傷害過的對象(不論是人、動物或環境),在心中真誠地向他們道歉,並承諾改過。

  • 行善迴向: 立即進行彌補的善行(對治)。

    • 如果語出不當,馬上用讚美或溫和的語言對治。

    • 如果生起吝嗇心,馬上進行小額布施或服務。

    • 將每日所做的一切功德(如念佛、禪修、勞動)迴向給所有被你傷害或冒犯過的眾生,以及儀軌中提及的一切神祇和有情,願他們獲得安樂。

  • 懺悔文修持: 每日固定時間念誦**《三十五佛懺悔文》《金剛薩埵百字明》等大乘懺悔法,作為對七聚罪**總體懺悔的替代。

3. 持戒與防護(遮止力)

這是實踐儀軌末尾「今後不再造作」的堅定承諾:

  • 建立底線: 清楚認識到自己日常行為的「底線」(例如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

  • 臨境覺知: 在即將發生過失的當下(例如,將要發怒、將要說謊時),立即憶起自己的誓願:「我已承諾不再造作!」

  • 觀照動機: 在做任何事情前,短暫檢查自己的動機是還是被煩惱所驅使(對治儀軌中對「貪、嗔、癡」所生的加行、正行、後行的檢查)。

  • 謹慎用語: 特別謹慎自己的口業,因為語言的傷害最易造成,難以收回。

4. 圓滿戒蘊(目的強化)

將實修融入整體生活:

  • 隨時保持正念: 努力將正念、正知應用於日常生活的每一個瞬間,特別是在行動、說話、吃飯、穿衣等細微之處,這是圓滿眾多學處法(威儀)的精神。

  • 持續精進: 懺悔不是一次性的儀式,而是持續不斷的精進。每天將「懺悔過去」和「守護未來」結合起來,使自己的戒蘊定蘊慧蘊在日常生活中逐漸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