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伽師地論·攝事分》解題

📝 作者及譯者資訊

這段文本是從藏文譯本轉寫而來，其署名的主要翻譯和審定者如下：

• 原著（藏傳傳統）： 慈氏彌勒（Maitreya）傳，無著（Asanga）造頌、世親（Vasubandhu）作釋的彌勒學派論典之一。

• 印度堪布： 般若瓦摩 (Prajñāvarma) 和 蘇仁陀菩提 (Surendrabodhi)。

• 大譯師（洛譯巴/ལོ་ཙཱ་བ）： 班智耶喜德（Yeshé Dé ཡེ་ཤེས་སྡེ）。

此文本為《瑜伽師地論》中的「攝事分」（D4039，藏文：རྣལ་འབྱོར་སྤྱོད་པའི་ས་ལས་གཞི་བསྡུ་བ།），共十七品，現存為藏文大藏經中的對勘版本。

🗺️ 內容大綱

《瑜伽師地論·攝事分》主要旨在以分析和歸納的方式，攝集一切佛陀教法（經、律、論）的內容，以指導瑜伽行者實踐。以下是文本中所揭示的主要結構與核心概念：

I. 總綱與教法分類

• 攝事分三處： 經藏事、律藏事、摩怛理迦（論藏）事。

• 經藏事（二十四處）： 透過二十四種角度對一切經藏進行分類、攝集和分析（如：別解脫經、事相經、聲聞相應經、大乘相應經、說黑白品等）。

• 事相經（四種阿含）： 相應、中、長、增一（安立四種傳承，即：誰說、說什麼、對誰說）。

II. 核心修行與見地

• 善說三支： 圓滿、方便、各別證知（說明佛法的殊勝不共）。

• 解脫三相： 世間、有學、無學（從有作用和無作用角度說明解脫）。

• 瑜伽行者八種觀察基礎： 過患、過失、出離，以及聞、思、擇力、見道、修道。

• 界與煩惱（四界）： 常見、斷見、現世涅槃見、薩迦耶見（身見）—作為邪信解和見解熏習所生之煩惱。

• 對治與清淨（二次第）：

  • 了知次第： 無常 → 苦 → 空 → 無我（觀察諸行）。

  • 了知果次第： 厭離 → 離貪 → 解脫 → 遍解脫（對治煩惱）。

• 四諦十六行相： 對苦、集、滅、道四聖諦的正確了知。

• 五離繫界： 斷界、離貪界、滅界、有餘涅槃界、無餘涅槃界（諸行寂滅、空性、無所緣等異名）。

• 煩惱分類（二根本煩惱）： 見煩惱、慢煩惱，及其衍生的我執、我所執、我慢、執著、隨眠。

• 八種清淨所說處： 超越見相、離相、寂靜、極解脫等（從已證果位反觀修行）。

• 修定四根本： 近觀（四念住）、舍取（四正斷）、出離諸受（四神足）、方便（根、力、覺支、道支）。

• 有情與輪迴：

  • 六種死亡： 過去、現在、未調伏、已調伏、相似、不相似。

  • 凡夫五種輪轉相： 愛之因、愛之果、愛之自性、相續、無始。

  • 四食： 段食、觸食、意思食、識食（為有情住世之因）。

III. 證悟與佛果

• 三明與解脫： 慧解脫（通達無我）和心解脫（永斷煩惱）。

• 緣起甚深： 以無我、無常、苦等觀點來分析緣起，特別是闡釋了 七種空性（後際、前際、中際、常、我、受者、作者空性）。

• 佛陀與聲聞之異同： 比較佛陀與阿羅漢在解脫、說法利他、精進修行等方面的差別，突顯佛陀的圓滿與殊勝。

• 四種圓滿： 增上意樂、根、智、佛出世（作為趣入聖處的善緣）。

💡 法義評論

《瑜伽師地論·攝事分》是瑜伽行派對佛教義理進行高度系統化、分類細密的總結。它不僅是一部論典，更是一份詳盡的修行指南和哲學綱領。

1. 結構嚴謹，鉅細靡遺： 本論以「攝事」為名，體現了將浩瀚的經律教法歸納為精確分類（如二十四處、四諦、五界、四食等）的特色。它將一切修行經驗和法義分析置於一個清晰的框架內，極大地便利了學習和實踐。

2. 注重次第，指導實踐： 從煩惱的「界」開始，到「了知次第」（無常→苦→空→無我），再到「了知果次第」（厭離→離貪→解脫→遍解脫），本論為瑜伽行者建立了一條從聞思啟發、經修道證悟的完整路徑。特別是細緻區分了凡夫地、有學地、無學地的修行內容和目標。

3. 辯證精微，確立正見： 深入探討了 緣起甚深 的理趣，通過七種空性的分析來破斥常見、斷見等一切邪見。它強調了正見（如實了知諸行無我、無常）是通達解脫的根本，將見解上的錯誤直接與修行上的障礙和痛苦聯繫起來。

4. 突顯大乘義理（菩薩道）： 雖然主要以聲聞地的基礎修行進行論述，但通過 佛陀與聲聞的對比 和 菩薩道八種殊勝 的闡釋，巧妙地將大乘佛陀的圓滿智德置於至高無上的地位。例如，佛陀是無師自悟、具足十力和四無畏的無上導師，其法門是究竟利他的。

5. 對比清晰，破邪顯正： 多次運用對比手法（如善說/惡說、有學/無學、自作/他作、有為/無為），清晰地指出佛法的殊勝與外道的不足。這種手法不僅用於哲學論辯，也用作實際修行的警示。

總結來說，這部論典是瑜伽行派思想的集中展現，它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系統性，為修行者提供了從最初的善法欲、聞思修、至最終證悟無上菩提的詳盡藍圖。

根據《瑜伽師地論·攝事分》的文本內容，以下是對其中批評其他宗派觀點和闡述各家法義差異的評論。

🔍 各家法義差別與觀點評破

《攝事分》在闡述瑜伽行派的修行體系和究竟見地時，透過嚴密的分類和對比來評破了各種常見的邪行和邪見，尤其區分了佛教內部和外道的觀點。

I. 評破外道邪見（界與苦）

文本主要批判了外道對「我」的執著和對苦樂因緣的顛倒見解：

• 對「我」的執著（四界與我見）： 外道由於「邪信解和見解熏習」（我見）而形成四種根本界：常見、斷見、現世涅槃見、薩迦耶見（身見）。本論通過緣起和無我的智慧，指出這些執著都是虛妄不實的煩惱根源。

• 對苦樂因緣的顛倒見：

  • 無因論與不相應因論的破斥： 文本駁斥了認為「一切感受皆由往昔所作因而生」的說法（不相應因論）或「無因無緣而感受」的說法（無因論）。這被視為「邪說」和「邪行」，因為這否定了精進修習的意義，且與世間現量不符。

  • 苦行無益的揭示： 批判了苦行者認為以劇烈苦行能清淨往昔惡業的觀點。論典指出，業有定性、定時、定報，苦行既不能轉變已定之業，也不能改變業的自性，是無意義的，且是欺騙內在證悟的行為。

• 外道涅槃的局限性： 批判了外道將世間禪定（如非想非非想處定以下）的「少分寂靜」誤認為究竟涅槃的增上慢。指出這些境界仍屬「有上」且會「退失」，未能如實通達緣起與 無我。外道甚至將不應思維的邊見（如死後有無等）作為論點。

II. 闡明內道修行者（聲聞、瑜伽行者）的差別

文本也對佛教內部不同層次的修行者和法門進行了精細的辨析：

• 凡夫與聖者： 凡夫（異生）即便入法也常處於「痛苦和不安樂」之中，因為他們在修行中常有「未調伏」和「放逸」，且未能徹底斷除煩惱隨眠。而有學和無學聖者則能以慧眼如實見諦，心從煩惱中解脫。

• 有學與無學的區分： 即使是有學聖者，若未圓滿修道，仍有微細的「我慢隨眠」殘餘，會因「失念」而生起微細煩惱。只有無學阿羅漢，以「盡智、無生智」才「永斷一切煩惱」，心極清淨解脫。

• 止觀之別與修習力： 區分了擇力（抉擇真理）和修力（修習禪定）在斷除煩惱上的作用。強調了「四念住」是清淨道的獨特門徑，是成就三摩地的基礎。

• 對「我」的態度： 凡夫在見到無我時會生起恐懼，因為害怕「我」會滅亡，從而不能生起出離心。而聖者則以無我智斷除貪著，了知「無我」是真實寂靜。

• 佛陀與阿羅漢的區別： 佛陀的智慧和事業是無上、不共的。阿羅漢（慧解脫者）雖然在解脫的本質上與佛陀相同，但在圓滿覺悟、利他事業和教化力上遠不及佛陀。佛陀是 無師自證，能以 十力 圓滿利他。

III. 獨特法義的闡述

• 緣起甚深： 緣起（十二有支）被闡述為「極為甚深」，其難知之處在於 因果細微難知、無我難知、離者相應難知、相應者離散難知。並以「七種空性」 詳細分析了緣起的空性本質。

• 轉法輪的意義： 佛陀轉法輪是 如理（法性）、無與倫比（不共）、自現證圓滿 的宣說。轉法輪之「輪」是指 相續傳承，強調了佛法的傳承和生生不息的特點。

• 梵行道之因： 梵行道（修行）的生起是依靠 信、戒、內在調柔、遠離 等因素，而非僅憑單一條件，體現了瑜伽行派對修行資糧的重視。

根據《瑜伽師地論·攝事分》的內容，以下是其中闡述的實修方法和次第：

🧘 瑜伽行者的實修方法與次第

一、 資糧與準備（初階）

實修的開始需要具備「三學」的圓滿與「四種善緣」：

1. 具足三學（戒、定、慧）： 這是趣入聖道的基礎和資糧。

   • 增上戒學： 善護身語意業，守護別解脫戒。比丘應以「僅夠蔽體的衣服和果腹的飲食為滿足」，斷除非時食，遠離買賣、殺生等行為。

   • 增上心學（止）： 依戒律無悔而得喜樂，心入等持（禪定）。

   • 增上慧學（觀）： 依等持而「如實知諦」。

2. 四種善緣（趣入聖處）：

   • 增上意樂圓滿： 具足對涅槃的清淨希求，非為債務或恐懼而出家。

   • 根圓滿： 諸根（眼、耳等）健全，能聞法、修法。

   • 智圓滿： 遠離智障（愚癡、如羊啞、手語者），能通達善說與惡說的義理。

   • 佛出世圓滿： 生於有佛住世並轉法輪的時代。

3. 依止善知識： 依靠具德的導師、阿阇黎、或法友，聽聞正法（他音），這是生起「如理作意」的緣由。

二、 核心修習（止觀雙運）

實修的核心是**止（奢摩他）與觀（毗婆舍那）**的結合，以「四念住」為主要所緣。

1. 於境上調伏根門（戒律與正知）

• 護根律儀： 對於能生貪的境（色聲香味觸法），當煩惱心生起時，應當「不予接受」、「善加遮止」、「斷除已生」。

• 不凈觀與慈心觀： 在行走時，若見到能生貪的境，應修習不凈觀（無常、不堅固、變異）來去除貪慾。若遇損害，則修習慈心觀來去除瞋恚。

• 斷除邪尋思： 獨處時，應以「出入息念」來平息欲尋思、害尋思、損惱尋思等惡分別。

2. 於身心中觀修四念住（慧學）

修行應順著 了知的次第 進行觀修，以轉變對身心的顛倒見：

• 身隨觀身（粗分觀）： 觀身是「四大種所生身」和「名色身」，其本性是：

  • 「如草木土地」，是「無我」、「無我所」的。

  • 應作 不凈想、過患想。

• 受隨觀受： 觀任何感受（樂、苦、不苦不樂）皆是「三苦」所攝的：

  • 樂受： 是「變異法」，以「無常」故為「苦」（變壞苦）。

  • 苦受： 本性如「箭」，是苦（苦苦）。

  • 捨受（非苦非樂受）： 是「有為法」，以「無常」故是苦（行苦）。

• 心隨觀心： 觀心是剎那生滅、無常，離於「我」或「我所」的執著。

• 法隨觀法： 觀一切法皆是 緣起 所生，自性空。

3. 止觀雙運與七覺支

• 九住心： 依四念住而使心安住於內，以九種心住的方法修習，最終獲得心極其輕安和調柔的止（定）。

• 七覺支（觀行）： 依定而發慧，修習七覺支（念、擇法、精進、喜、輕安、定、捨）以斷除煩惱。

  • 觀修覺支時，應具備 無顛倒作意 和 相續不斷作意。

三、 斷除煩惱與究竟（上階）

通過止觀雙運的修習，依次斷除煩惱：

1. 斷見煩惱（見道）： 通達四聖諦，斷除以「薩迦耶見」（身見）為根本的一切邪見，從而超越一切惡趣。

2. 斷修煩惱（修道）： 繼續修習道諦，漸次斷除貪嗔癡的隨眠（習氣）和 現行，從而超越善趣。

3. 究竟解脫（無學）： 最終獲得金剛喻定，徹底斷盡一切煩惱習氣和所知障，獲得盡智與無生智。

   • 此時獲得 心解脫（永斷煩惱）和 慧解脫（通達無我），現證涅槃（有餘依涅槃和無餘依涅槃）。

簡而言之，實修的根本在於： 以戒律為基礎，通過止（定）令心調柔寂靜，再以觀（慧）來徹底了知並斷除煩惱與業的根源，最終達到苦的究竟。

根據《瑜伽師地論·攝事分》的文本，以下是對「四念住」和「七覺支」這兩種重要實修法門的詳細闡釋：

🧘 四念住 (近觀處)

四念住（藏文：དྲན་པ་ཉེ་བར་གཞག་པ་བཞི་།，意為「近觀處」）是瑜伽行者入門觀察的基礎：

實修作用： 四念住是 遍知一切所知 的基礎，能對治四種顛倒見（常、樂、我、淨）。通過此修習，由擇法力能漸次離於色界貪、受界貪，乃至最終對一切法斷除我慢。

💎 七覺支

七覺支（藏文：བྱང་ཆུབ་ཀྱི་ཡན་ལག་བདུན་།，意為「菩提之支分」）是進一步在修行中提升定慧的法門，也是獲得心的大自在（如轉輪王的七寶）：

精進與定慧： 覺支的修習強調平衡和持續。

• 精進的五種相： 鎧甲精進、加行精進、無怯弱精進、不退轉精進、不知足精進。

• 禪定之因（四力）： 清淨意樂力、勤勉力、心歡喜力、智慧力。

• 無相定： 瑜伽行者需修習無相心三昧以斷除煩惱習氣。

🔄 實修的「順／逆觀」與次第

• 緣起順觀（集與苦）： 觀修十二緣起（無明緣行，行緣識...）的生起次第，目的是遍知苦諦和集諦的真實性，並將一切行了知為無常、苦、無我。

• 緣起逆觀（滅與道）： 觀修十二緣起的滅盡次第（無明滅故行滅，行滅故識滅...），目的是現證滅諦和道諦的寂靜性，並依此獲得「出離心」和「解脫智」。

這兩種修法是相輔相成的：順觀產生厭離（知苦，知苦因），逆觀產生解脫（知滅，知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