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中觀根本慧論釋·理智之海》
作者 宗喀巴大師
前言 此釋論的前言始於對至尊文殊菩薩的頂禮。作者(宗喀巴)接著禮讚佛陀(世尊)宣說了緣起與自性空性的教法,並向龍樹、聖天、佛護、月稱等中觀傳承祖師致敬。
作者說明,他是應眾多尋求真實義的善知識與具名望權勢者的激勵,才生起歡喜心來分辨這甚深的中觀之道。他也闡明,本論是為那些真正希望實修、以通達般若波羅蜜多(智慧圓滿)精髓為目標的行者而作,而非為那些僅滿足於「真實義」的名稱或粗略理解的人而寫。
內容評論 本文是對龍樹菩薩《中觀根本慧論》(亦稱《中論》)的廣泛釋論。其核心內容是深入分析《中論》的義理,以確立中觀(Madhyamaka)的究竟見地。
評論的主軸是「緣起性空」。它系統性地運用理路(理智)破斥一切法(現象)與補特伽羅(人)所具有的「自性」(或稱實有存在)。
文本詳細分析了《中論》各品的主題,例如對「生」(產生)、「去來」(運動)、「蘊」(五蘊)、「界」(十八界)、「處」(十二處)、「作者與業」等概念的考察,旨在論證它們皆非自性成立。
本釋論的關鍵在於確立「二諦」(世俗諦與勝義諦)的圓融。它強調,雖然在勝義諦(究竟真實)上,一切法自性皆空;但在世俗諦(名言安立)上,因果緣起的作用(如生滅、業果、輪迴等)依然成立。其目的在於破除眾生對於「有」(實有主義)和「無」(虛無主義)的執著,從而顯明龍樹菩薩「自性空即是緣起」的甚深密意。
《中觀根本慧論廣釋·理智之海》文本內容,作者宗喀巴大師在註解龍樹菩薩《中論》的過程中,詳細分析並評論了不同哲學派別的法義差異,核心圍繞著「自性」(或稱「ངོ་བོ་ཉིད་」,ngo bo nyid,固有實性)是否存在的問題。
以下是文本中所闡述的主要法義差別與評論:
1. 中觀應成派 (Prasaṅgika) vs. 中觀自續派 (Svātantrika)
本文作者(宗喀巴,被視為應成派集大成者)的立場,是繼承佛護 (Buddhapālita) 和月稱 (Chandrakirti) 的宗風 ,此派別(應成派)與中觀宗的另一分支——自續派,在論證方式和見解上有顯著差異。
論證方式的差別:
清辨(Bhāviveka / ལེགས་ལྡན།,亦稱樂音)(自續派祖師)批評佛護在解釋《中論》時,僅使用「應成」論式(即指出對方觀點會導致的荒謬結論,藏文:ཐལ་འགྱུར།)來破斥「自生」(即事物由自身產生)。
清辨認為,正規的論證應當使用「自續」論式(藏文:རང་རྒྱུད།,rang rgyud),即建立一個自宗和他宗雙方都能共同承認的獨立理由和譬喻 。
月稱(宗喀巴所依循)則反駁清辨,認為在辯論「自性」有無時,主張「自性有」的實事師與主張「自性空」的中觀師之間,並不存在一個雙方都共同承認的、由「量」(ཚད་མ,pramāṇa,有效認知)所成立的基礎 。
因此,應成派(作者的立場)主張,只能使用對方(實事師)自己所承認的觀點來推導出矛盾的結論(即「應成」論式),以此破斥對方的執著,而不需要(也不可能)建立一個自續的論證 。
遮破對象(所破)的差別:
自續派 (དབུ་མ་རང་རྒྱུད་པ་) 認為,在名言(世俗諦)中,事物是以「自相」(རང་གི་མཚན་ཉིད་)或「自性」(ངོ་བོ་ཉིད་)而成立的 。他們遮破的是在「勝義諦」(don dam pa)上的「真實」存在 。
應成派(作者立場) 則認為,「自性」(རང་བཞིན་) 本身就是所要遮破的對象,無論在勝義諦還是世俗諦中,皆不成立 。評論指出,如果承認事物在名言中依「自性」而成立,必然會導致事物(如火與薪柴)之間無需相互依賴的過失 。
2. 中觀派 vs. 瑜伽行派 (Yogācāra)
關於二無我(人無我與法無我):
文本指出,瑜伽行派 (རྣལ་འབྱորསྤྱོད་པ་པ་) 與中觀自續派認為,「人無我」(補特伽羅無我)和「法無我」(諸法無我)的所破——「我」(bdag),是截然不同的(ཆེས་མི་འདྲ་བར་)。
作者(應成派)評論說,這兩種無我的所破——「我」(bdag)——其意義皆是「自性」(ངོ་བོ་ཉིད་),因此二者除了安立的基礎(補特伽羅或法)不同之外,在遮破的內涵(自性)上並無差異 。
3. 中觀派 vs. 實事諸部(如有部、經部)
關於有為法的「三相」(生、住、滅):
諸多實事部派(如有部 (བྱེ་བྲག་ཏུ་སྨྲ་བ་))主張,有為法(འདུས་བྱས་)具有真實存在的「生、住、滅」三相,並以此證明蘊、處、界是自性存在的 。
其中,有部認為「生、住、滅」是與心不相應的、實質存在的法(རྫས་ཡོད་)。
經部宗 (མདོ་སྡེ་པ་) 則認為「生、住、滅」是法本身的作用(བྱ་བ་),而非另外的實體 。
評論(作者觀點): 文本對此進行了詳細駁斥。如果「生」這個相狀本身也是「有為法」,那麼它也必須具有「生之生」、「生之住」、「生之滅」,這樣會導致無窮無盡(ཐུག་མེད་དུ་འགྱུར)。如果「生」是「無為法」(འདུས་མ་བྱས་),那它就不能作為有為法的特徵 。因此,生、住、滅並非自性成立。
關於「虛空」:
有部(བྱེ་བྲག་པ་) 和勝論派(Vaiśeṣika) 認為虛空(ནམ་མཁའ་)是一種實質存在的法(རྫས་སུ་གྲུབ་པར་),它具有「無礙」(མི་སྒྲིབ་པ་)的體性,能容納其他色法 。
評論: 文本駁斥道,如果「無礙」是虛空的「體性」(མཚན་ཉིད་),而「虛空」是「所相」(མཚན་གཞི་),那麼體性與所相就必須是自性成立的。但如果考察,體性不能先於所相、後於所相或同時存在,因此虛空及其體性皆非自性成立 。
關於「他生」:
實事諸部(如經部宗 )主張「他生」(གཞན་སྐྱེ་),即因與果是自性不同的兩個實體,由因產生果 。
評論: 文本駁斥道,如果因(如種子)和果(如幼苗)是兩個自性成立的「他者」,那麼它們之間將毫無關聯(འབྲེལ་མེད་)。如果沒有關聯,種子能生幼苗,那麼煤炭(與幼苗同樣是自性上的他者)也應能生幼苗 。這顯然是荒謬的。
4. 中觀派 vs. 數論派 (Samkhya)
關於「自生」:
數論派(གྲངས་ཅན་) 主張「自生」(བདག་ལས་སྐྱེ་བ་),認為果(如幼苗)在因(如種子)中已經潛在或以不明顯的形態存在 。
評論(佛護的觀點): 文本引用佛護的觀點進行駁斥:如果果實已經存在於因之中,那麼「生」就變得毫無意義(དོན་མེད་པ་);而且,既然已經存在,它還會不斷地再生,導致無窮無盡(ཐུག་པ་མེད་པར་)。
總結評論: 作者宗喀巴大師在文本中,系統性地運用「緣起」(རྟེན་འབྱུང་)正理,即一切法皆是依賴因緣而假名安立(བཏགས་པ་ཙམ་),來破斥上述各派對於「自性成立」(རང་གི་ངོ་བོས་གྲུབ་པ)的執著。
他評論道,所有認為事物(如因果、作者、五蘊、涅槃等)具有「自性」的觀點,最終都會陷入「常邊」(執著事物恒常存在)或「斷邊」(執著事物斷滅不存在)。例如,如果事物是自性存在的,它就不應依賴因緣(成為斷見),也不應變化或壞滅(成為常見)。
作者的結論是,正因為一切法是「自性空」(རང་བཞིན་གྱིས་སྟོང་པ་),所以「緣起」的作用(如生滅、因果、業報、乃至四聖諦)才能在名言中合理地安立 。他批評那些主張「自性有」的宗派,才是真正毀謗緣起和佛法者 。
根據《中觀根本慧論廣釋·理智之海》這部論典的性質,其「實修方法」並非指具體的儀軌或禪定技巧,而是指一種**「思擇修」(或稱「觀修」、「分析禪修」)**,即透過嚴謹的理路分析,在心智上確立「緣起性空」的究竟見地。
文本(尤其在前言)即強調,本論是為那些真正希望「實修」(實踐)、以通達「般若波羅蜜多精髓」為目標的行者而作。在此脈絡下,「實修」的核心就是運用「理智」(理性的力量)來破除對「自性」(固有實性)的執著。
其具體的實修步驟,依據文本所闡述的內容,可歸納如下:
1. 辨明「所破法」:確立分析的目標
實修的第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是清晰地辨認出需要被破除的對象——即「自性」(ངོ་བོ་ཉིད་,ngo bo nyid)或「實有」(bden par grub pa)。
這並非指否定事物的存在,而是指否定事物「以其自身之力、不依賴他者、獨立存在」的那種固有屬性。這是眾生與生俱來、執著一切法為「真實」的根本錯覺。
2. 運用理智:進行系統性的中觀分析
在確立「所破法」後,行者便運用本論所教導的各種邏輯理路,去系統性地遍察一切「法」(現象)與「補特伽羅」(人)。
這些理路(即「理智之海」)包括:
破「生」的分析(尤其是「四句生」): 這是《中論》的核心。行者反覆思惟:「諸法是『自生』(已存在的再生)?『他生』(從自性不同的他者而生)?『共生』(自他合生)?還是『無因生』?」
文本會引導行者得出結論:若諸法有「自性」,則這四種「生」的方式皆無法成立。
破「作者與業」的分析: 思惟「作者」與「作業」如果是兩個自性成立的實體,它們之間如何能產生關聯?(例如,若作者自性成立,他就不需依賴作業;若作業自性成立,它也不需依賴作者)。
破「蘊、處、界」的分析: 逐一分析五蘊、十二處、十八界。例如,以「火與薪柴」為喻,分析「能燃」(火)與「所燃」(薪柴)的關係,證明它們若非相互依賴,則無法成立。
破「去來」(運動)的分析: 分析「去者」、「去法」與「所去處」,證明若它們是自性成立的,則「運動」本身不可能發生。
3. 確立「緣起」:證成世俗諦
實修的關鍵轉折點在於,當「自性」被理智徹底破除後,行者並不會陷入「虛無主義」(斷見)。
相反,行者會深刻地理解到:正因為一切法是「自性空」的,所以它們才能夠「緣起」。
因為事物沒有固定的、不變的自性,所以它們才能依賴因緣條件而生起、變化和滅去。因果、業報、輪迴與涅槃,正因為是「性空」的,才能在「名言安立」(世俗諦)上成立。
4. 安住「中道」:遠離二邊
透過上述的思擇修,行者最終的心智狀態,是安住於「中道」(དབུ་མའི་ལམ།)。
破「自性有」,使行者遠離了「常邊」(認為事物恆常、真實存在)。
立「緣起有」(名言上的存在),使行者遠離了「斷邊」(認為一切皆無、否定因果)。
這種實修所達到的境界,即是如實了知一切法「雖顯現(緣起)而無自性(性空)」,即「空有不二」(空有雙運)的究竟實相。
總結而言,這部論典所教導的實修方法,是一種高度知性與理性的「智慧」修持。它要求行者以堅毅的決心(如前言所述),運用「理智之海」所提供的嚴密邏輯,反覆地、系統地在自己的心續中,摧毀對「自性」的根本執著,從而現證般若波羅蜜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