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明纂要略記：文本、作者與法義探析
📝 前言
《因明纂要略記》是日本僧人真興所集錄或註解的因明學著作，其最終的私記撰於天祿二年（西元 971 年）。此書是真興個人的學術筆記，主要目的是對當時流行的因明學註疏（如文軌師、疏主等的學說）進行摘要、解釋、辯論和修正。它不僅整理了印度陳那、法稱以來的因明體系，更反映了唐代慈恩宗（窺基）一系學說在日本的傳承與深化。文本以問答形式展開，環繞因明比量中的過失判斷與相違因的判定，體現了嚴謹的邏輯思辨和對法義精確性的追求。真興在結尾謙稱此書「只為樂事，非敢盡理，後人異解期而已」，展現了其開放與謹慎的學術態度。
👤 作者與文本分析
作者（集者）：真興（興福寺釋真興）。
年代：約為日本平安時代中期，其私記完成於天祿二年（西元 971 年）。
著作性質：對因明學理進行的綱要性筆記或註解，專注於相違因及比量過失的深入辨析。
此文本大量採用**「問答」與「牒破轉救」（引述、破斥、再引述轉圜、再破斥）的辯論形式，內容圍繞《因明入正理論》的學說展開，特別針對四種相違因**（法自相、法差別、有法自相、有法差別）中的判斷難題進行討論。
🧐 文本各家法義差別
文本中主要存在**纂主（真興）與古師（如文軌師）之間的論辯，以及對疏主（如慈恩窺基）和宗派（如勝論師、佛弟子）**觀點的詮釋差異。
1. 法差別相違的判定
| 論點 | 古師（文軌師）義 | 纂主（真興）義 | 差別焦點 |
| 聲無常的比量 | 雖違背意許的「識變無常」，但言顯的「無常」義仍在（因第八、第六識變仍在），故成法差別相違。 | 認為立者（大乘）不許「非識變無常」，若違意許，則缺乏立敵共許的「假他替處」。無替處則言顯（無常）亦失，不應判為差別相違。 | 「言顯」義是否得存：古師認為得存；纂主認為若無共許替處，則失。 |
2. 有法自相相違中「有」的定義
| 論點 | 勝論本計（被引述） | 纂主（真興）義（對比量判斷的影響） | 差別焦點 |
| 「有」的定義 | 實、德、業等五句，體雖不無，然不名為「有」，唯「大有性」名「有」。 | 認為若不嚴格區分「不無」與「有」，則同異性（亦不無）將與宗義不違，導致有法自相相違不成。故必須堅持勝論「不無」不等於「有」的本計，以成立相違。 | 「不無」與「有」的等同性：纂主強調兩者在因明判斷上的區別，必須嚴守勝論的本計。 |
3. 「有一實因」是否犯隨一不成
| 論點 | 文軌師（古師）義 | 纂主（真興）義 | 差別焦點 |
| 隨一不成的有無 | 因是依「一實自體不無之義」，此義為立敵俱許，故無隨一不成。 | 認為既然無常因會因釋義不同而犯隨一，則「有一實因」亦不離「即實、離實」等釋義，故應有隨一不成。 | 因的釋義是否導致過失：古師認為此因有共許基礎故無過；纂主認為若有異解可能，則過失仍在。 |
| 纂主正解 | N/A | 實等上取的是**「不無之義」，此義能有一實，因遍轉於立敵共許的同異性上，故不須分別即實、離實**，因此無隨一不成。 | 因的所取法：強調「不無之義」的所取，以此排除隨一不成。 |
4. 破他量過失的判定
| 論點 | 傳統判例（自共量） | 纂主（真興）義（破他量） | 差別焦點 |
| 過失的成立 | 比量有所別不成、所依不成等，即成真過。 | 破他量只為「破他」，「就他宗立」，是唯遮非表。雖有上述過失，但不成真過。 | 比量目的：自共量為「立義」故過失成立；破他量為「破他」故過失可免。 |
| 因宗配合 | 有義因（具遮表）依無義宗（唯遮非表），即成過失。 | 在破他量中，有義因依無義宗（例如薩婆多破他我），因目的在破他，故不成過失。 | 遮表義的適用性：破他量中，遮表義不足的因宗配合，因目的在「遮」，故仍可接受。 |
🤝 相同內容法義
文本中各家（包括纂主、疏主、古師）共同接受或引用的法義：
因明的基本比量架構：宗（有法、所別）、因（所依）、喻（同喻、異喻） 的基本結構。
九句因的概念：雖然對某些因屬於第幾句有分歧，但九句因作為判斷不定、相違的基本工具是共許的。
四種相違因的名稱：法自相、法差別、有法自相、有法差別四種相違因的分類是共通的。
遮表義的區分：宗或因有**「遮」（否定）與「表」**（肯定）兩種功能。有義因宗具遮表，無義因宗唯遮非表。
💡 評論
《因明纂要略記》的價值在於它揭示了因明學在傳承中對邏輯極致的追求。
邏輯精確性：真興的論辯極力糾正古師「因中有分不成」或「過失不全」的觀點。他堅持**「共許」**是比量成立的根本，缺乏共許的替處，則比量必然崩潰。這強化了因明作為嚴格邏輯體系的本質。
體用之辨：在討論勝論的「不無」與「有」時，文本強調了宗派義理對因明判斷的決定性影響。因明學家必須先精確理解他宗的「體」與「用」，才能依其邏輯弱點設計比量或判斷過失。
靈活性與目的性：文本區分了自共量（重在立義，須嚴格無過）與破他量（重在破他，過失可免）。這說明因明雖是形式邏輯，但在實際運用中，其過失判斷標準是依據比量的目的而調整的，體現了佛教邏輯的實用性。
總之，此《略記》不僅是因明學史上的重要文獻，更是展現中日學人對佛學邏輯進行細密化、系統化與批判性繼承的典範。
《因明纂要略記》各家學說的法義差別主要體現在對相違因（尤其是法差別相違、有法自相相違）的判定，以及比量中過失的判定上。以下將依據文本內容，列出主要的學說差異。
🏛️ 各家法義差別總覽
文本中的主要學派角色包括：
纂主（真興）：文本的編纂或註解者，主要承擔破斥古義、提出正解的角色。
古師（文軌師）：纂主的主要批判對象，多是先前因明學的解釋者。
疏主／法師：指《因明入正理論疏》等著作的作者，其觀點被引述來證明或辯駁。
數論師、佛弟子（小乘、大乘）：在舉例比量時作為立敵雙方出現，代表不同的宗義立場。
1. 法差別相違的判定差別
| 論點 | 古師（文軌師）義 | 纂主（真興）義 |
| 比量 | 大乘對小乘立「聲無常，所作性故，如瓶」。 | 同上。 |
| 判斷依據 | 意許（聲是識變無常）雖違背（瓶非耳識變），但「言顯」（聲無常）沒有失，因為第八、第六識變無常仍在，故成「差別」相違。 | 破斥古師。認為立者（大乘師）不許「非識變無常」，若違意許，則無「共許非識變無常」的替處。因此，一違意許「識變無常」，「言顯」（無常）也隨即失去，不應判為差別相違。 |
2. 有法自相相違中「有」的定義差別
| 論點 | 勝論本計（被引述） | 纂主（真興）義（對勝論的詮釋） |
| 「有」的義理 | **唯「大有性」才名為「有」。 | 認同勝論本計。雖然實等五句「體不無」，但不名為「有」**，故「不無」與「有」的定義必須區分。這是判斷有法自相相違的關鍵。 |
| 同異性判斷 | 同異和合，大有不被有，故只名「不無」，不名「有」。 | 認同勝論本計。如果同異性被稱為「不無之有」，則因同異性亦有不無之義，與宗不違，不成相違。故必須堅持同異性「不無而不名有」，才能成立有法自相相違。 |
3. 「有一實因」是否犯隨一不成
| 論點 | 文軌師（古師）義 | 纂主（真興）義 |
| 無過理由 | 「無常因」（如覺慧非思）是因其不離隱顯（釋義不同）而有隨一過。但「有一實因」是依**「一實自體不無之義」**，此義自他（立敵）俱許，故無隨一過。 | 破斥古師。認為既然無常不離隱顯等有過，則「有一實因」不離即實、離實（釋義不同）亦應有隨一不成。 |
| 正解 | 針對此因，應取**「實等之上不無之義，能有一實為因」**，非以「大有」為因，且因能轉於立敵共許的「同異性」上。因此無須分別「即實、離實」等，故無隨一不成。 |
4. 破他量的過失判斷差別
| 論點 | 傳統判例（自共量） | 纂主（真興）義（破他量） |
| 過失性質 | 若比量（自比量或共比量）有所別不成、所依不成等過失，即成真過。 | 破他量只為「破他」，「就他宗立」，是唯遮非表。此類比量雖有所別、所依不成等過，但不成真過，因為目的不在「自立」。 |
| 因宗配合 | 自共量中有義因依無義宗，或無義因依有義宗，皆成過失。 | 在破他量中，有義因依無義宗（如薩婆多破我應不作業受果）等情況，不成過失。 |
5. 師主（立者）與弟子（敵者）的立量差別
| 論點 | 文軌師義 | 纂主（真興）義 |
| 相違因的指向 | 相違因是以立者之因，違背立者之義。故弟子可難師主（立者），但師主不得將立者因違背敵者（弟子）之義。 | 破斥古師。認為立量本意必是「違他順己」，且立敵雙方可共許因，故立者因理應可違敵者之義。 |
| 師主不破弟子的原因 | N/A | 師主不返破弟子之義，是因為： 1. 弟子（敵者）不對師主成立「即實有」的比量。 2. 若師主強行破斥「即實有」，說「實等非有」，則會破壞師主自宗（六句義），令弟子對師主言教無所信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