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成唯識論述記集成編對讀》（03） 解題

1. 《成唯識論》：由玄奘三藏糅譯，彙編了印度十大論師對世親菩薩《唯識三十頌》的註解。
2. 《成唯識論述記》：唐代窺基大師對《成唯識論》所作的權威註疏。
3. 《成唯識論述記集成編》：日本橫岳湛慧法師所著，廣泛引用窺基《述記》及其他唐代註疏（如慧沼《了義燈》、智周《演祕》等），對《述記》進行詳細註解與彙編的著作。

📑 結構與呈現

1. 標題與作者資訊：明確標示了書名以及涉及的原作者、譯者、註疏者、彙編者等傳承。
2. 編輯說明：闡述了彙編的方法論，包括所依據的版本、格式處理原則（如為古籍添加標點與分段）、古字處理方式，以及三部論典的整合方式。特別提到使用「●」符號標示《成唯識論》與《述記》原文，便於讀者對照。
3. 編輯者簡介：詳細介紹了彙編者王穆提的學思歷程、師承、修學重點以及豐碩的出版成果（列出了超過300部著作及其ISBN），展現了其在佛學領域，特別是唯識學方面的深厚積澱與長期投入。
4. 前文：介紹了橫岳湛慧的《集成編》，強調其內容的廣博性（註解《成唯識論》與《述記》，並引用多種唐代註疏）、體例的精細（逐句註釋整理），以及其歷史價值。同時說明王穆提在此基礎上補足論、記原文，並加以標點斷句的貢獻。
5. 本文：此為核心部分，採用對讀形式，依序呈現：
   • 《成唯識論》原文（以 ●論： 標示）。
   • 窺基《述記》原文（以 ●述曰： 標示）。
   • 橫岳湛慧《集成編》的註解（位於前兩者相應文句之下）。
   • 《集成編》註解中常引用其他論師的觀點，如《演祕》、《義蘊》、《義燈》、《俱舍論》、《瑜伽師地論》等。
6. 卷末與版權資訊：包含該卷結束標示及標準的出版訊息。

🧠 內容分析（第三冊 / 集成編第八至十卷）

1. 破離識實有色法：開篇即挑戰外境（色法）獨立於心識而真實存在的觀點。
2. 剖析極微（原子）說：重點批判說一切有部等實有宗派的原子理論基礎。論證圍繞極微是否具有「方分」（空間佔據或延展性）展開：
   • 若有方分，則應可再分割，故非究竟真實的極微。
   • 若無方分，則如同非色法（如心、心所），如何能聚集形成具有體積的粗色？光影、觸覺（僅能接觸一面）、障礙等現象如何產生？
3. 破斥不同部派觀點：系統性地介紹並反駁了說一切有部（區分古師與新師，如眾賢）、經量部（日出論者）、正量部等關於極微、和合（積聚）體性的看法。
4. 闡述識變理論：提出唯識宗的核心觀點——所有感官對象（根、境）皆是心識（特別是阿賴耶識中的種子）所變現的影像，並非心外實有。
5. 辨析五根體性：對比了大眾部、說一切有部、經量部、成實論師、勝論（吠世史迦）、數論等派別關於五根體性的觀點，並介紹了大乘內部關於五根體性的不同詮釋（如以種子為體、以淨色為體等）。
6. 確立所緣緣：論證指出，能引生心識、被心識所慮託的「所緣緣」，其「親所緣緣」必然是心識內部的相分（影像），而非離識的心外實法。心外之法至多可作為「疏所緣緣」。
7. 破表色與無表色：批判了說一切有部關於身、語「表色」（外顯的行為、語言）及「無表色」（由表業引發，相續存在的潛在色法，如戒體）為實有色法的觀點。大乘認為表色是心識所變現的相似動作、聲音，依心假名；無表色則依能發動身語的思心所（或其種子）的功能分位假立，皆非實色。
8. 破不相應行法：集中駁斥說一切有部所立的十四（或更多）種「不相應行法」（與心、色皆不相應的獨立實法），如「得」、「非得」、「命根」、「眾同分」、「無想定」、「滅盡定」、「無想異熟果」等。唯識宗認為這些並非獨立實體，而是依附於色、心等法的功能或狀態所安立的假名。

✨ 學術價值與貢獻

1. 提升易讀性：王穆提的標點與分段工作，是其最顯著的貢獻，極大地方便了現代讀者研讀這些艱深的古典文獻。
2. 高度整合性：將《成唯識論》、《述記》、《集成編》三者並陳對讀，使讀者能同時掌握原論、窺基的註解以及後世（特別是經由日本傳承所保存的）多種註疏觀點，是極具價值的整合。
3. 保存註疏傳統：此計畫重新發掘並利用了橫岳湛慧的《集成編》，該著作本身即是對唐代唯識註疏（其中不少在中國本土已佚失）的重要集成與保存。
4. 內容深度：文本內容深入探討了唯識學的核心哲學論證，特別是其對實在論的批判以及自身本體論的建構。
5. 思想傳承脈絡：此書也間接呈現了唯識思想從印度經由中國（玄奘、窺基等）傳至日本（湛慧等），再回饋到當代華語學術界（王穆提）的傳播與演變軌跡。

🎯 目標讀者與局限性

• 目標讀者：顯然，這是一部面向專業研究者的著作，適用於佛學哲學領域的學者、研究人員、高階研究生，特別是專攻瑜伽行派/唯識學及東亞佛教思想史的專家。讀者需具備良好的古漢語能力，以及紮實的佛學術語和哲學背景知識。
• 局限性：由於其高度的專業性和內容的艱深複雜，本書不適合初學者閱讀。其中詳盡的論辯和精微的概念辨析，需要讀者投入大量的時間和心力，反覆研讀方能領會。

🌟 結論

📚 文本深度分析與評論

第一部分：破斥外境實有（主要針對色法）

1. 對「極微」(Paramāṇu) 的批判：
   • 核心困境：「方分」有無：論證直指極微理論的核心矛盾——極微是否具有空間佔據或延展性（方分）。
     • 若有方分：則意味著極微可以被進一步分割（如東西南北上下），那麼它就不是最小的、不可再分的實體，與「極微」的定義矛盾。論中以「必可分析，便非實有」破斥。
     • 若無方分：則極微如同沒有體積的點，或類似心法，無法解釋它們如何能聚集（和合/和集）成具有體積和質礙性的粗色物體（如瓶、衣）。同時，現象界的光影（需有物體不同側面承光、發影）、觸覺（只能接觸物體一面而非全部）、以及物理障礙（一微所在處應不能容納他微）等基本物理特性也無法成立。論中以「云何和合，承光發影？」、「唯得此邊，不得彼分」、「或相涉入，應不成麤」、「應無障隔」等多個角度詰難。
   • 針對不同部派：此論證巧妙地涵蓋了不同部派的觀點。說一切有部認為極微與聚合物（麤色）皆實有，而經量部認為極微實有但聚合物為假（概念組合）。唯識宗的批判同時指向這兩種實有極微的基礎。大乘自身雖也談及極微，但視其為「法處假色」，是智慧分析粗色至極限時的假想概念，而非獨立實體。
2. 對「和合/和集」(Saṃcita/Samūha) 的批判：
   • 釜底抽薪：既然能構成聚合體的基礎——極微——的實有性已被否定，那麼由極微組成的聚合體（和合/和集色）的實有性自然也無法成立。
   • 針對經量部：經量部承認和合色是假（無實自體），但認為五識緣取的是這種假相。唯識宗進一步追問，若和合相本身無實體，如何能作為引生五識了別作用的「緣」（因緣、所緣緣）？論中以「彼體實無故，猶如第二月」為喻，說明無實體者不能作為生識之緣。
   • 針對說一切有部（古師/新師）：古師認為聚位時，諸極微本身即是五識所緣，但五識上並無個別極微之相狀，故非「所緣」。新師（眾賢等）提出「展轉相資，有麤相生」，認為聚位時，各極微因互相資助而顯現出不同於單一微粒的「麤相」，此麤相為實有且是五識所緣。唯識宗則反駁，聚位與未聚位時，極微體性並無增減變異，「麤相」若非原有，則聚位時從何而生？若聚位方有，則失壞了極微的本相（如細圓相失）。且若許聚位實有麤相，則同數量極微組成的不同物體（如瓶、甌）應無差別，或緣麤相之識應同時能緣細相（極微本身），導致認識混亂（如緣色之識應能緣聲）。

第二部分：建立唯識正義

1. 識變 (Vijñāna-pariṇāma)：
   • 核心機制：一切所感知的根（感官）、塵（對象）等現象，皆非心外獨立存在，而是內心識（根本是阿賴耶識）中的種子（潛在能量或信息）成熟時，變現出來的影像（相分）。論中明確指出「應知但是內識變現」、「謂識生時，內因緣力，變似眼等色等相現」。
   • 頓現非積：相對於部派佛教從極微積聚成粗色的觀點，唯識宗強調識變現影像時，是「隨量大小，頓現一相」，而非先變現眾多極微再組合成物。這是對極微說的根本否定。
2. 根、塵的唯識詮釋：
   • 五根：傳統認為是物質性的感官。唯識宗內部有不同解釋：或認為是阿賴耶識中能引生五識的特定功能種子（「識上色功能」），或認為是阿賴耶識所變現的「勝義根」（一種微細、有發識功能的色法，不同於外在的「扶塵根」即肉體器官）。本冊似乎更側重依種子解釋，引用了《觀所緣緣論》及窺基對陳那思想的理解。同時也列舉並簡評了其他部派及外道的觀點，以顯自宗之殊勝。
   • 五塵：外在的色聲香味觸。唯識宗解釋為阿賴耶識所變的「本質相分」（作為其他識生起的疏所緣緣），以及前五（六）識自己變現的「影像相分」（作為親所緣緣）。其體性依他而起，如幻假有，並非離識實有。
3. 所緣緣 (Ālambana-pratyaya)：
   • 親疏之辨：這是理解唯識認識論的關鍵。心識了別作用所直接緣取的對象（親所緣緣），必然是心識內部的影像（相分）。離識之外的法（即使承認其存在，如他人的心識所變或共業所感的山河大地），至多只能作為引生自心影像的間接誘因（疏所緣緣）。論中通過反駁「能引生似自識者」即是（親）所緣緣的觀點，確立了必須「帶彼相起」（心識上顯現影像）方為親所緣。
   • 破正量部：正量部等不立心識有所緣相分，主張心識直接緣取外境。唯識宗反駁，若僅以「能生識」為所緣緣，則其他三緣（因緣、等無間緣、增上緣，如根、作意等）也應成為所緣緣，顯然不合理。

第三部分：破斥特定法執（不相應行法等）

1. 表色與無表色 (Vijñapti/Avijñapti-rūpa)：
   • 破實有體：反駁說一切有部認為表色（身語動作）是以「形色」或「動色」為體，無表色（戒體等潛在色法）是實有色法。唯識宗論證：若表色是形色，則形色（長短方圓等）依待假立，非實有；若表色是動色（如正量部、日出論者說），則「動」的實有性無法成立（基於無常剎那滅義，無從此至彼的實體運動）。
   • 唯識安立：身表是「心為因，令識所變手等色相，生滅相續，轉趣餘方，似有動作」；語表是「識變似聲，生滅相續，似有表示」。兩者皆是依心識變現的相續假相。無表色則是「依思願善惡分限，假立無表」，具體又分依動發身語思的「種子增長位」假立（散無表，如別解脫戒），或依定中止惡的「現行思」假立（定無表、道無表）。核心在於將其還原為心或心所法（思）及其潛在功能（種子）的狀態，而非獨立色法。
2. 得、非得與異生性 (Prāpti/Aprāpti/Pṛthagjanatva)：
   • 破實有體用：說一切有部立「得」為一種實有法，能令有情「成就」或「不失」自身相續中的善惡無漏法；「非得」則使其「不成就」。唯識宗反駁，此「得」的體相與作用皆不可得（非如色可見、心可感；若謂能生法，則無為法應無得，未得法應永不生；若謂不失法，則法若不離有情身心，何須得令不失？若離有情，法則本無，得依何立？）。
   • 唯識安立：「成就」只是依有情身心上法（種子、現行）的三種狀態（種子成就、自在成就、現行成就）而假說的概念，並非實法。「不成就」（非得）則是其反面。「異生性」特指凡夫狀態，是依其相續中三界「見所斷惑種子未永害位」假立的「非得」狀態，表示其尚未成就聖法。
3. 眾同分 (Nikāya-sabhāgatā)：
   • 破實有體用：說一切有部立「眾同分」為一種實法，是令同類有情（如人、天）彼此相似的原因。唯識宗反駁，若實有此法，為何草木等非情物相似卻不立同分？若因草木無「樂欲」故無，則同分應僅是樂欲相似之因，而非身形等相似之因，與其原意不符。且若以「能引生同類智言」為由立同分實有，則同分本身亦應引起同類智言，故同分之上應復有同分，導致無窮過失。
   • 唯識安立：所謂同分，不過是「依有情身心相似分位差別，假立」的概念，其相似性源於「宿習」（過往共業、習氣）為因，無需別立實體。
4. 命根 (Jīvitendriya)：
   • 破實有體用：說一切有部立「命根」為實法，能維持壽命、住持煖（體溫）與識（了別）。唯識宗反駁，若命根離識（阿賴耶識）實有，則應如受、想等心所一樣，只是心識相應法，而非生命的根本（根）。且維持生命相續的力量來自先業所引，業力已足夠，何需別立命根？若無命根不能持身，那命根自身又由何持（答曰業）？則業已能持，命根便成多餘。
   • 唯識安立：經說壽、煖、識三法維持生命。唯識宗重新詮釋：此三者皆不離阿賴耶識。煖是阿賴耶識所變身根（相分）的功能狀態；識指阿賴耶識的現行相續；壽（命根）則是「依親生此識（阿賴耶識）種子，由業所引功能差別，住時決定假立」的概念，即依阿賴耶識中攜帶業力、決定一期生命長短的功能種子假立。如此，即使在無心定等狀態下，因阿賴耶識及其種子（含煖之種）不斷，生命依然維持。
5. 二無心定與無想異熟 (Acittaka-samāpatti/Asaṃjñi-samāpatti/Asaṃjñi-phala)：
   • 破實有體用：說一切有部認為進入無想定、滅盡定時，有別於色心的實法（定體）能遮礙心、心所令不起；無想異熟果（生無想天）也是一種實有狀態。唯識宗反駁，若有實法礙心，則厭色入無色界定時，亦應有實法礙色，但彼宗不許，故此亦不成。且遮礙作用不必依實法，假法（如堤壩）亦能遮礙。
   • 唯識安立：二無心定是修定者厭患粗動心、心所，通過加行發起勝解和意願，熏成本識中極增上的「厭心種子」，此種子能「損伏」其他令粗動心、心所暫不現行的種子，於此「無心分位」假立為定體。無想異熟果則是修無想定之因，感得生於無想天，其本質是依託彼天異熟識（阿賴耶識）之上，一種令粗動（主要是第六識）想等不行（被伏）的「分位」假立，雖名異熟，實非真異熟果。

方法論與論證風格

• 系統性破立：遵循先破後立的原則，對每一議題，先詳述並批判對手觀點，再闡述自宗主張。
• 精密的邏輯推理：廣泛運用因明學方法，設立比量（包含宗、因、喻），進行推演、詰難、遮破。尤其擅用歸謬法（「若爾……應……」）和二難推理（「若有方分……若無方分……」）。
• 經教的再詮釋：對手常引經為證，唯識宗則指出其「為證不成」，認為經文並未明確支持對手的實有解釋，並提出符合唯識宗義的詮釋方式（如對壽煖識三法、成就七寶等的解釋）。
• 概念的細緻分疏：對關鍵概念（如得、成就、異生性、命根、定體等）進行多層次、多角度的界定和辨析，突顯自宗觀點的精確性。

註疏的角色

• 窺基《述記》：作為玄奘親傳弟子，其註疏不僅是解釋《成唯識論》文意，更是確立慈恩宗（法相宗）標準教義的基石。它詳細闡發了論中的微言大義，補充了論證細節，並對涉及的部派觀點進行了更廣泛的引述和評判。
• 橫岳湛慧《集成編》：此彙編的價值在於它不僅註解《述記》，還廣泛徵引了慧沼《了義燈》、智周《演祕》等其他唐代唯識大家對《述記》的進一步闡釋、辨析乃至質疑，呈現了唐代唯識學內部豐富的討論面向。同時，它常引用《俱舍論》、《瑜伽師地論》、《顯揚聖教論》、《雜集論》等相關經論原文，為理解《論》與《述記》提供了更廣闊的教理背景。王穆提的對讀本將這三者整合，使得讀者能更立體地把握某一論點的源流、核心論證及其在後世註疏傳統中的發展。

總體意義

內在結構

1. 對讀體例 (Comparative Structure)：
   • 三層並列：最核心的結構是將《成唯識論》（本論）、《成唯識論述記》（窺基註疏）、《成唯識論述記集成編》（湛慧彙編註疏）三者並列呈現。此結構使得讀者能立即對照根本論點、初傳註解、以及後世更廣泛的註疏與討論，形成一個立體的閱讀與研究框架。
   • 標記系統：使用「●論：」標示《成唯識論》原文，「●述曰：」標示《述記》原文，其下緊隨《集成編》的註解文字。這種清晰的標記有助於讀者在不同層次的文本間導航。
   • 逐句對應：如編者在前文所述，湛慧的《集成編》註解極為細緻，常是逐句甚至針對詞語進行解釋。此對讀本保留了這種精細的對應關係，使得結構緊密，論點的傳承與辨析得以精確追溯。
2. 內容組織 (Content Organization)：
   • 破立模式 (Refutation & Establishment)：本冊內容遵循典型的唯識學論證模式，即先「破」後「立」。主要篇幅用於系統性地破斥其他部派（特別是實有宗）關於外境、色法、不相應行法等的實有觀點，然後在此基礎上闡述和建立唯識宗的正義（如識變、假立等）。
   • 議題推進 (Topic Progression)：結構上，先總體質疑離識實有色法，然後聚焦於構成色法的基礎——極微，對其進行集中破斥。接著，轉向破斥由極微構成的「和合色」。在破除外境實有後，建立識變的正義，並依此解釋根、塵。隨後，進一步擴展批判範圍，處理較為特殊的色法（表色、無表色） 和非色非心的不相應行法（得、非得、命根、同分、無心定等）。這種由基礎到特殊、由核心到周邊的推進方式，使得論證層次分明。
   • 嵌套結構 (Nested Structure)：在處理每一議題時，內部常包含更細緻的結構層次。例如，在破斥某一觀點時，常採用「總非 → 卻詰（反問）→ 量斥（比量論證）」 或「問 → 答 → 難（詰難）→ 申正義」 的模式。在「量斥」或「詰難」中，又可能包含多輪的問答、救難（對手辯護）與再破斥，形成嵌套式的辯論結構。

論證方式

1. 因明理路 (Logical Argumentation - Hetuvidyā)：
   • 比量運用：大量使用因明學的三支作法（宗、因、喻）來建構論證和反駁對手。例如，在破極微有方分時立量：「所執極微，應可分析，應非實有，有方分故，如麤色等」。
   • 二難推理 (Dilemma)：常用於將對手的觀點逼入兩難困境。最典型的例子是針對極微的「方分有無」進行詰難。
   • 歸謬法 (Reductio ad Absurdum)：通過假設對手觀點成立，推導出其自身理論體系內或與公認事實相矛盾的結論，從而證明其觀點的荒謬。例如，若「得」是實有能生法，則應能生無為法，或未得之法應永不生。
   • 過類比破斥 (Analogy Rejection)：指出對手所用類比的不當。例如，對手以輪王成就七寶是假說自在力，主張成就善惡是實有「得」，論主則反詰為何標準不一。
2. 經教詮釋 (Scriptural Interpretation)：
   • 引證與辯駁：論證常引用契經（Sūtra）作為依據，但更關鍵的是對經文的詮釋權。當對手引經證明其觀點時（如引經證實有「得」、「同分」、「命根」等），唯識宗常以「經不說此異色心等有實體用，為證不成」 來回應，指出經文只說明了現象或名相，並未明確肯定其為「離識、實有」的自體，因此不能作為實有論的確證。
   • 提出新詮釋：對於經中提到的概念（如壽、煖、識三法，四正斷），唯識宗會提出符合自身「唯識無境」或「假必依實」原則的新解釋，將其還原為依附於心識（特別是阿賴耶識及其種子）的狀態或功能。
3. 概念釐清與安立 (Conceptual Clarification & Establishment)：
   • 破除實執：論證的核心目標之一是解構對各種名言概念（極微、和合、得、命根等）背後實體的執著。
   • 假必依實：在破除實有的同時，唯識宗並非虛無主義。它會說明這些概念是如何「依」於相對真實的基礎（如依他起性的心識、種子、分位差別）而「假立」的。例如，命根是依阿賴耶識種子的功能差別假立，同分是依身心相似分位假立，無心定是依厭心種子損伏心所分位假立。這種「假立」說明既否定了其獨立實體性，也肯定了其存在的相對依據和意義。
   • 細緻分疏：對重要概念進行精微的辨析，如區分親所緣緣與疏所緣緣，辨析三種成就，區分命根體性（種子 vs 現行），區分無心定與無想異熟的因果關係等。
4. 借鑒與融攝 (Adoption & Integration)：
   • 對經量部的態度：雖然也破斥經量部對極微實有的執著，但在某些方面（如承認聚合物為假、對「得」等法的批判）與經量部的觀點有相似之處，《集成編》的註解中也常引用《俱舍論》（世親晚期思想，被認為傾向經量部）來輔助說明或進行比較。
   • 利用對手矛盾：論證中常利用對手（如說一切有部內部古師與新師、或不同論書）之間的觀點差異或矛盾來加強破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