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成唯識論述記集成編對讀》（15） 解題

文本分析

1. 結構與目的

• 核心目的： 本書的目的是提供「對讀」（comparative reading），將《成唯識論》（論）、《成唯識論述記》（述記）、《成唯識論述記集成編》（集成編）三部論典並列呈現。
• 文獻層次： 這三部著作代表了唯識學傳承的多個層次：
  1. 《成唯識論》： 印度十大論師造，玄奘三藏雜揉的根本論典。
  2. 《成唯識論述記》： 唐朝基法師（窺基）對《成唯識論》的權威註疏。
  3. 《成唯識論述記集成編》： 日本橫岳湛慧法師對《論》與《述記》的進一步註解與彙編，廣引了包括《了義燈》、《演祕》、《義蘊》在內的多種唐代唯識疏鈔。
• 編輯貢獻：
  • 補全： 現代編者（王穆提）指出，《大正藏》版本的《集成編》缺少《論》與《述記》的原文。本「對讀」版本將此二書的原文補上，方便學者對照閱讀。
  • 格式： 疏文經過仔細的「疏文斷句」處理，並使用「●」符號提示《論》與《述記》的原文。

2. 內容摘要

• 編輯者資訊： 文件花了大量篇幅介紹現代編者王穆提的背景、學思歷程，及其在佛教經論（特別是中觀、唯識、阿毗達摩等領域）的大量編輯與出版成果。
• 前文： 介紹了《集成編》的作者橫岳湛慧法師及其嚴謹的「一句一句的注釋、集成、整理」的治學方法。同時也提到，由於《述記》在漢地一度消逝，導致一些後世論師未能閱其全貌。
• 正文（卷三十四、三十五）：
  • 主題： 正文內容從《成唯識論》討論「四緣」（四種條件）與「十因」（十種原因）的關係開始。
  • 論證： 文本深入探討了「四緣依十五處義差別故，立為十因」的哲學問題。
  • 結構： 內文嚴格按照「對讀」格式，先列出《論》的原文（●論：），接著是《集成編》對該句的註解（常引《演祕》等）；再列出《述記》的原文（●述曰：），然後附上《集成編》對《述記》的註解。
  • 細節： 內容極為精細，例如在分析「隨說因」（dependent-on-speech cause）時，詳細討論了其體性（自性）是以「語」（語言本身）為體，還是如《集論》所說的「名、想、見」三法為體，並進行了會通。

3. 編者（王穆提）

評論

1. 學術價值

• 工具書性質： 這部「對讀」並非入門讀物，而是一部高階的、專門的學術研究工具書。其價值在於它將根本論典、權威註疏、以及彙編性再註疏（sub-commentary）整合在同一頁面上。
• 傳承的清晰化： 這種編排方式清晰地展示了唯識教義從印度到唐代中國，再到日本的演變、詮釋與傳承脈絡。讀者可以直觀地看到基法師如何解釋玄奘的《成唯識論》，以及後世（如湛慧法師）如何引用更晚出的疏鈔（如慧沼、智周等）來理解基法師的《述記》。
• 解決文獻缺失： 如編者所言，此版本補全了《大正藏》本《集成編》所缺少的原文，這對於漢語世界的唯識研究者而言，極大地提高了便利性與準確性，避免了「望文生義」。

2. 內容的嚴謹性

• 精細入微： 從正文內容來看，無論是《述記》還是《集成編》，其分析都達到了極高的哲學思辨層次。例如，對十因、四緣、五果的劃分，以及它們之間「能生」與「方便」、「親緣」與「疏緣」的複雜關係的辨析，展現了法相唯識宗「法義辨析」的精髓。
• 忠於原典： 編者在前言中提到，他是透過自己對《述記》的逐句斷句，才反向發現湛慧法師的註解也是「根據一句一句而非一個段落的方式」。這顯示了現代編者在處理古典文獻時的細緻程度，也突顯了古代論師註疏的嚴謹性。

3. 目標讀者

• 高度專門化： 本書的目標讀者非常明確，即「意欲深入佛教唯識了義之教的學子」。對於沒有唯識學（阿毗達摩、瑜伽行派）基礎知識的讀者而言，正文內容幾乎無法理解。
• 研究者的案頭書： 對於唯識學的研究生、學者或資深修行者來說，這套書（全20冊）是極有價值的案頭參考資料，它省去了在多部大藏經或疏鈔之間反覆翻檢對照的繁瑣工作。

總結

1. 法義一：精密的因果理論（四緣、十因、五果）

• 分析：
  • 系統的細化： 文本指出，「四緣」是依「十五處」（如：語依處、習氣依處、有潤種子依處等）的「義差別」（意義上的差異）而建立為「十因」的。這展現了唯識宗「法義辨析」的極致。它不滿足於四緣的宏觀分類，而是要深入到萬法生起的具體「依處」（功能基地）上，去分析其具體的因果作用力。
  • 種子（Bīja）為核心： 在這套體系中，「種子」（習氣）的重要性被凸顯。例如，「習氣依處」被立為「牽引因」，特指「未成熟位」的種子；而「有潤種子依處」被立為「生起因」，指「已成熟位」的種子。這清晰地劃分了種子從潛伏（牽引）到激活（生起）兩種不同的因果效力。
  • 因果的完整矩陣： 文本接著討論這十因如何引生「五果」（異熟果、等流果、離繫果、士用果、增上果）。例如，它明確指出「習氣依處」能引生「異熟果」（即報應之果），而「隨順依處」引生「等流果」（即同類相續之果）。
• 評論：
  這套複雜的因果矩陣（15處 -> 10因 -> 5果）是唯識宗的標誌性理論之一。其目的在於建立一個封閉、自洽、無需心外實有的因果模型。它試圖證明，僅僅依靠阿賴耶識中的種子及其功能差別，就足以解釋宇宙萬有從生起到結果的一切現象，從而為「唯識無境」提供最強的哲學論證。

2. 法義二：生死相續的內在動力（三種習氣）

• 分析：
  • 根本回答： 《成唯識論》的頌文給出了答案：「由諸業習氣，二取習氣俱」。意即，生死相續的動力來自兩種習氣（Vāsāna，即種子）：一是「業習氣」（Kāma-vāsāna），二是「二取習氣」（Dvaya-grāha-vāsāna）。
  • 「三習氣」的展開： 接著，文本將這兩種習氣進一步分析為「三種習氣」：
    1. 名言習氣 (Abhilāpa-vāsāna)： 指能生起一切法（色、心等）的種子。
    2. 我執習氣 (Ātma-grāha-vāsāna)： 指虛妄執著「我」與「我所」的種子。
    3. 有支習氣 (Bhavāṅga-vāsāna)： 指能招感三界異熟果報（即生死）的業種子。
  • 歸攝： 文本明確指出，頌文中的「業習氣」就是指「有支習氣」，而「二取習氣」（即執著能取、所取的習氣）則同時包含了「我執習氣」和「名言習氣」。
• 評論：
  這是唯識學對「輪迴動力學」的核心詮釋。它將輪迴的根本原因歸結為識田（阿賴耶識）中的三種潛在能量：
  1. 有支習氣（業習氣）： 提供了去往善惡趣的「業力」（Kāma）。
  2. 我執習氣： 提供了輪迴的「主觀動力」（煩惱障）。
  3. 名言習氣： 提供了輪迴的「客觀世界」（所知障，即一切現象）。

3. 法義三：以「惑業苦」重構十二有支

• 分析：
  • 總攝： 文本提出，「生死相續」的總綱是「惑、業、苦」。
  • 十二支的歸類： 隨即指出，這「惑、業、苦」就是對「十二有支」（從無明到老死）的總攝。
  • 唯識的重解： 文本接著開始（卷三十五末尾）對十二有支的「總別體性」（普遍與特殊的本質）進行長達十門的詳細分析。例如：
    • 識支 (Vijñāna)： 它引用《瑜伽師地論》（九十三）指出，「識支」的主體並非前六識，而是能「任持所有羯剌藍等」（即住持胚胎）的「阿賴耶識」的「親因緣」（即種子）。
    • 無明支 (Avidyā)： 它引用《緣起經》等，論證「無明」具有「實性」（是一種實體的心所法），而不僅僅是小乘所說的「分位」（時間階段上的劃分）。
    • 五支唯種： 它論證「識、名色、六處、觸、受」這五支（即能引的因位五支）的體性，是「唯種子」而非現行。
• 評論：
  這顯示了唯識宗高超的理論整合能力。它沒有拋棄早期佛教的「十二因緣」教義，而是將其「唯識化」。通過將「識支」明確定義為阿賴耶識，「無明」定義為發業的實體心所，並將前五支定義為種子位，唯識宗成功地將十二因緣的流轉過程，從一個需要「三世兩重因果」（涉及過去、現在、未來三世）的抽象模型，轉化為一個完全發生在「當下」阿賴耶識中「種子生現行、現行熏種子」的內在心理機制。

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