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成唯識論述記集成編對讀》（16）解題

一、 文本概覽

• 標題： 《成唯識論述記集成編對讀（16）》
• 性質： 本文件是一部多層次的佛經論典對讀本。它不是單一的著作，而是將三部核心文本匯編在一起，並加以現代標點和註解的學術整理成果。

• 核心文本：
  1. 《成唯識論》： 印度十大論師造，由唐代玄奘三藏法師糅譯而成。是唯識宗的根本論典。
  2. 《成唯識論述記》： 唐代窺基法師（玄奘大弟子）所著，是對《成唯識論》最權威、最根本的註解。
  3. 《成唯識論述記集成編》： 日本崇福寺的橫岳湛慧法師所著。這是一部「註解的註解」，它在窺基《述記》的基礎上，廣泛引用了其他多部唯識宗的重要註疏（如慧沼的《了義燈》、智周的《演祕》等），進行了詳細的匯編和辨析。
• 現代編輯： 由台灣學者王穆提居士進行彙編、對讀和疏文斷句。

二、 目的與結構

• 編輯目的： 從〈編輯說明〉和〈前文〉可知，王穆提編輯此書的目的，是為唯識學的深入研究者提供一個最詳盡的學習工具。他將三部關係密切但又極為龐雜的論典並列，並施以現代標點，旨在讓學者能「一句一句的詳細說明」，避免「囫圇吞棗」。
• 文本結構（對讀格式）：
  1. 以 ● 符號標記《成唯識論》（論）和《成唯識論述記》（述曰）的原文。
  2. 緊接著下方未標記的文字，即是橫岳湛慧法師的《集成編》原文。《集成編》會逐句解釋前兩者的文意，並大量徵引其他註疏（如文中的 義演、義燈、略纂、樞要 等）來佐證或辨析。

三、 核心內容分析

1. 十二緣起支的分析（廣分別門）：
   • 文本將十二緣起（無明、行、識...老死）歸納為「四支」：能引支（無明、行）、所引支（識、名色、六處、觸、受）、能生支（愛、取、有）、所生支（生、老死）。
   • 接著，文本使用唯識宗特有的「諸門分別」方法，對這十二支進行極為精細的法相分析，例如：
     • 假實門： 辨析哪些是實法，哪些是假法（如「九實三假」）。
     • 染不染門： 辨析哪些是染污法，哪些是不染法。
     • 三斷門： 辨析其體性是「見道所斷」、「修道所斷」還是「非所斷」。
     • 三受俱門 / 三苦分別門： 分析十二支與樂、苦、捨三受，以及苦苦、壞苦、行苦三苦的關係。
     • 四諦門 / 四緣門： 分析其在四聖諦和四緣中的歸屬。
2. 兩種生死的辨析（二種生死）：
   • 這是本卷後段的重點，也是大乘佛教的核心教義之一。
   • 分段生死（Samsara of Segments）：
     • 因緣： 由「有漏善不善業」為因，「煩惱障」為緣。
     • 體性： 所感得的三界內「麤異熟果」（粗劣的、有局限的果報身）。
     • 特點： 身高、壽命有固定的「分」和「段」，如凡夫和二乘聖者的業報身。
   • 不思議變易生死（Inconceivable Samsara of Transformation）：
     • 因緣： 由「無漏有分別業」為因，「所知障」為緣。
     • 體性： 所感得的「殊勝細異熟果」。
     • 特點： 這是指阿羅漢、獨覺以及八地以上的菩薩，他們已斷除煩惱障，本應入無餘涅槃，但出於「悲願力」，以無漏定願資助過去的有漏業，轉變原有的粗劣身命，得到一種微細、殊勝、壽命無限的「意成身」（或名變化身）。這種身體不受三界內業力束縛，能自在留住世間，自證菩提及利益眾生。

四、 評論與價值

1. 學術價值： 這部《對讀》是極高階的唯識學研究文獻。它不是入門導讀，而是專業學者（或發願深入三藏者）的案頭工具。它清晰地展現了唯識教義從印度（十大論師）到中國（玄奘、窺基）再到日本（湛慧）的傳承與演變。
2. 編輯貢獻： 王穆提居士的工作（疏文斷句、彙編對讀）具有重大的學術貢獻。古籍原文無標點，且各家註疏分散，研讀極為困難。他將這三部最重要的文本並陳，等於是為研究者提供了一張詳盡的「教義地圖」和「索引」，極大地降低了研讀門檻。從他長達 300 多項的出版清單來看，這是一項宏大且紮實的學術工程。
3. 文本的嚴謹性： 內容本身（窺基的《述記》和湛慧的《集成編》）展現了法相唯識宗高度的邏輯思辨和嚴謹的經院哲學風格。對於十二緣起、二種生死等核心概念的辨析，其精細和深入程度，在世界哲學史中亦屬罕見。

總結

一、內容法義分析

1. 十二因緣的細緻拆解

• 四支分類 將十二支分為「能引支」（無明、行）、「所引支」（識、名色、六處、觸、受）、「能生支」（愛、取、有）、「所生支」（生、老死），強調因緣的「親疏遠近」關係：
  • 能引支：無明為「發業之因」，行為「業種之體」，二者引發後世五果種子（識等五支）。
  • 所引支：識等五支作為「名言種子」，是未潤之因，待愛取潤生後方能感果。
  • 能生支：愛取為「潤生之惑」，有為「業種轉名」，三者和合潤業，令種子成熟。
  • 所生支：生老死為「異熟果體」，顯示生死流轉的最終形態。
• 核心義理深化
  • 無明的二重性：既通「見所斷」（迷理無明），亦通「修所斷」（迷事無明），強調其「發業潤生」的雙重功能。
  • 業與種子的關係：行支為「異熟業種」，識支為「業種所熏」，二者依賴阿賴耶識執持，體現「種子說」與「業力說」的結合。
  • 二死差別：
    • 分段生死：由有漏善惡業感招，身命有定限（如人天、惡趣）。
    • 變易生死：由無漏業與所知障助緣，感細異熟果，無定限（如菩薩意生身）。

2. 與其他義理的貫通

• 四緣與三性 以「因緣、等無間緣、所緣緣、增上緣」解釋十二支的因果聯繫，強調無明與行為「增上緣」，識等五支為「因緣種子」。同時以「遍計所執性、依他起性、圓成實性」分析諸支體性，指出無明、愛取等為「染污依他」，識等五支為「無記依他」。
• 三苦與二障
  • 三苦攝十二支：苦苦（生老死）、壞苦（愛取有）、行苦（識等五支），顯示一切有漏法皆苦。
  • 二障互動：煩惱障（愛取）潤生分段生死，所知障（無明）助感變易生死，體現唯識學對「染淨流轉」的獨特解釋。

3. 文獻對讀的價值

• 版本校勘：參考《大正藏》《卍續藏》及日本佛教大系本，校正異體字、補充缺漏（如《集成編》原缺《成唯識論》本文，此書予以補全）。
• 義理互證：以窺基《述記》的「一分義」、湛慧《集成編》的「眾說會通」，解決諸如「無明唯見所斷」與「通修所斷」的異議，強調「正發業無明見斷，助發業通修斷」的彈性解釋。

二、學術與實踐評論

1. 學術特點

• 文獻整合性 首次將中印日三種權威註釋對讀，展現唯識學傳承的立體性。例如，通過《述記》的「細解因明」與《集成編》的「廣引諸論」（如《瑜伽師地論》《對法論》），補充漢傳唯識對「變易生死」論述的不足。
• 義理清晰度 以「問答體」拆解複雜概念，如：
  • 為何「老非定有而附死立支」？答以「老衰異熟，死滅必隨，如病非遍故不立支」。
  • 何以「愛取分二支」而「無明獨立」？答以「愛取潤生需數溉灌，無明發業唯依一時」。

2. 實踐啟示

• 觀修導向 強調「十二因緣觀」的實踐意義：通過觀察「無明緣行、行緣識」的流轉，體悟「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從而斷除「我法二執」。
• 菩薩行的開顯 以「變易生死」釋菩薩「留惑潤生」，說明「悲願力」與「無漏業」的結合，突破小乘「灰身滅智」的局限，體現大乘佛教「不住涅槃，不住生死」的精神。

3. 不足與局限

• 內容深度與可讀性的矛盾
  過於偏重文獻校勘與義理辨析，對初學者而言，諸如「四取攝煩惱」「三斷分類」等術語密集，缺乏通俗化轉譯。
• 宗派立場的影響
  以「護法一系唯識」為核心，對中觀、如來藏等思想的對話不足，未能展現佛教義理的多元性。

三、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