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唯識論述記集成編對讀（17）》法義探討分析

一、核心法義框架：三性論的體系建構

1. 三性的定義與內涵

• 遍計所執性 文獻指出，此性「體性非有，如龜毛等」，是凡夫對「我」「法」的虛妄執著（如第七識的我執、第六識的法執）。其特徵是「周遍計度」，但「情有理無」，僅存在於主觀分別中，無客觀實體。
• 依他起性 「眾緣生故，如幻事等」，指一切現象（心心所、色法等）依因緣而生，雖有假相而無實性。文獻強調其「非有似有」，是遍計所執的依託處，也是圓成實的顯現基礎。
• 圓成實性 「二空所顯真如」，即諸法實性，具有「圓滿、成就、實性」三義。文獻指出，此性「不離依他」，需通過破除遍計所執而顯現，是聖智所證的勝義境界。

2. 三性的異同關係

• 非異：依他起性是遍計所執的「所依」，圓成實性是依他起的「真性」，三者體相資待，不可離析。
• 非不異：遍計是「無體」，依他是「假有」，圓成是「實有」，體性差別，不可混同。
  例如，「依他起如繩，遍計如蛇覺，圓成如繩性」，以比喻說明三者相即互攝而體性各異。

二、關鍵法義爭議與辨析

1. 能遍計識的範圍：安慧與護法之爭

• 安慧說：「八識及諸心所有漏攝者皆能遍計」，以為有漏八識皆有二取相現，故皆屬遍計。
• 護法說：「唯第六、第七心品執我法者是能遍計」，強調遍計需具「周遍計度」義，前五識、第八識僅有任運分別，非真遍計。
  文獻支持護法義，以「四句分別」論證：有遍非計（無漏識）、有計非遍（第七識）、亦遍亦計（第六識染心）、非遍非計（前五、八識）。

2. 見相二分的體性：虛妄分別與依他起性

• 安慧說：見相二分是遍計所執，體性非有，唯自證分為依他起。
• 護法說：見相二分是依他起性，由種子變現，體性實有；遍計所執是對二分的「實有」執著。
  文獻指出，護法義更符「唯識無境」之理，若二分體無，則「所緣緣義不成」，故二分需屬依他起。

三、三性與其他法義的攝屬關係

1. 與五法、十一識的攝屬

• 五法：相、名、分別屬依他起；真如、正智屬圓成實；遍計所執不攝五法（體無故）。
• 十一識：身識、所受識等皆依他起攝，其「似我法相現」是遍計所執，「識性本空」是圓成實。

2. 與四聖諦、二諦的對應

• 四聖諦：苦、集屬依他起（雜染緣生）；滅、道屬圓成實（清淨真如與無漏智）。
• 二諦：世俗諦攝依他起（假有），勝義諦攝圓成實（真有）；遍計所執「非二諦攝」（體無故）。

3. 與解脫實踐的關聯

• 無漏智的生起：需「先達遍計空，方了依他如幻」，如文獻所言「非不見真如，而能見依他起性」。
• 三解脫門：空解脫門對治遍計，無願對治依他，無相證入圓成，三者次第觀修，同歸唯識性。

四、文獻的學術價值與思想特色

1. 版本校勘與義理整合

2. 對漢傳唯識的繼承與發展

五、結語：三性論的現實意義

• 對治凡夫執著：明確「遍計無體」，破除我法二執；
• 安立如幻因果：依他起性雖假，而「因果不虛」，故需修善斷惡；
• 證入圓成實性：通過「觀依他如幻」，顯現真如，成就菩提。

一、能遍計識的範圍：安慧與護法之爭

1. 安慧學派觀點

• 主張：八識及諸心所有漏攝者皆能遍計。
  認為一切有漏心識（包括前五識、第八識）皆有「虛妄分別」，能現起「似能取、所取相」，故皆屬遍計所執性。
• 依據：
  • 《楞伽經》《辨中邊論》等經論謂「八識是虛妄分別」，有漏心識皆具二取相（見分、相分），故能遍計。
  • 第八識以「遍計所執自性妄執種子」為所緣，故亦屬能遍計。

2. 護法學派觀點

• 主張：唯第六、第七心品執我法者是能遍計。
  強調「遍計」需具「周遍計度」義，前五識、第八識僅有「任運分別」，非真遍計；第七識雖恆執我，然非「周遍」；唯第六識染心能遍緣五蘊、十八界，兼具「遍」與「計」二義。
• 依據：
  • 《攝大乘論》云「唯意識是能遍計」，以第六識與第七識（名「意」）合稱「意識」，總攝能遍計體。
  • 四句分別：
    • 有遍而非計（無漏識、有漏善識）；
    • 有計而非遍（第七識）；
    • 亦遍亦計（有漏染汙第六識）；
    • 非遍非計（前五識、第八識）。

二、見相二分的體性：虛妄分別與依他起性之辯

1. 安慧學派觀點

• 見相二分是遍計所執性：
  認為諸心心所的自證分是依他起性，而見分、相分是「情有理無」的虛妄執著，體性非有，屬遍計所執性。
• 依據：
  《辨中邊論》云「虛妄分別有，二取空無」，見相二分即二取，故無實體。

2. 護法學派觀點

• 見相二分是依他起性：
  見相二分由種子變現，具因緣生義，體性實有，屬依他起性；遍計所執性是對二分的「實有執著」，而非二分本身。
• 依據：
  • 《攝大乘論》「唯識二種種」謂見相二分是依他起，能取、所取相由識變生。
  • 若二分體無，則「所緣緣義不成」，故必須承認二分為依他起性。

三、三性與二諦、四聖諦的攝屬關係

1. 二諦攝屬

• 安慧學派：世俗諦攝遍計、依他，勝義諦攝圓成。
• 護法學派：世俗諦唯攝依他起性（假有），勝義諦攝圓成實性（真有）；遍計所執性「非二諦攝」（體無故）。

2. 四聖諦攝屬

• 護法學派：
  • 苦、集諦屬依他起性（雜染緣生）；
  • 滅、道諦屬圓成實性（清淨真如與無漏智）。
• 安慧學派：未明確區分，認為三性通攝染淨，故四聖諦皆可攝入依他、圓成。

四、三性異同關係的辨析

1. 安慧學派：三性體一用異

• 認為遍計所執性是依他起性的「妄執顯現」，圓成實性是依他起性的「真性顯現」，三者體性無別，唯由迷悟差別安立三名。

2. 護法學派：非異非不異

• 非異：依他起性是遍計所執的「所依」，圓成實性是依他起的「真性」，三者體相資待，不可離析。
• 非不異：遍計是「無體」，依他是「假有」，圓成是「實有」，體性差別，不可混同。
• 比喻：「依他起如繩，遍計如蛇覺，圓成如繩性」，蛇覺無體（遍計），繩體假有（依他），繩性實有（圓成）。

五、其他學派觀點補充

1. 攝論學派（如無性）

• 強調「依他起性是遍計所執的安足處」，遍計所執需依依他起性而施設，故二性「不離」；但體性有無異，故「非一」。

2. 中觀學派（如清辨）

• 以「一切法假名安立」破斥唯識學派的「依他起實有」，認為三性皆屬世俗諦假名，勝義中無三性差別。

總結：唯識學派內部的核心分歧

安慧與護法學派觀點對修行的影響

一、能遍計識範圍的分歧：修行觀照的「心識對象」差異

1. 安慧學派：八識皆能遍計，強調「全體心識的轉化」
   • 觀點：主張「八識及諸心所有漏攝者皆能遍計」，認為一切有漏心識（包括前五識、第八識）皆具「虛妄分別」，能現起「似能取、所取相」，故皆屬遍計所執性。
   • 修行影響：
     • 觀照範圍廣：需對一切有漏心識（如前五識的直覺、第八識的種子執著）進行觀察，不僅限於第六意識的分別執著。例如，修「五蘊觀」時，需覺知眼識對色塵的本能執取（如見色起貪），而非僅意識層面的概念分別。
     • 基礎修行重點：強調「從根本上斷除虛妄習氣」，如通過持戒、止觀淨化前五識的貪嗔習氣，通過熏習無漏種子轉化第八識的染污種子。
2. 護法學派：唯第六、七識能遍計，聚焦「意識與末那識的執著」
   • 觀點：主張「唯第六、第七心品執我法者是能遍計」，認為前五識、第八識僅有「任運分別」，非真遍計；第六識具「周遍計度」，第七識恆執我，二者是執著的核心。
   • 修行影響：
     • 觀照對象明確：修行重心放在第六意識的「法執」（如對概念、理論的執著）與第七識的「我執」（如恆審思量的自我中心）。例如，修「觀心無我」時，需直接觀察第七識的「我見」與第六識的「法相執著」。
     • 解脫關鍵：認為斷除第六、七識的執著即可顯現圓成實性，故修行次第中，「見道位」主要斷除第六識的分別我法執，「修道位」斷第七識的俱生我法執，目標明確。

二、見相二分體性的爭議：觀修「境空心有」的差異

1. 安慧學派：見相二分是遍計所執，強調「體空觀」
   • 觀點：見相二分（能取、所取）是「情有理無」的虛妄執著，體性非有；唯自證分為依他起性，是實有體性。
   • 修行影響：
     • 直接觀空：修「唯識無境」時，需直觀「所緣境（相分）與能緣心（見分）皆屬虛妄」，如觀「色塵非實有，僅是自證分的顯現」，從而破除對「心外實境」的執著。
     • 簡化修持：由於見相二分體無，修行可直接趣向「證入自證分」，無需過多分析境相的假有細節，類似「頓悟」傾向，如《楞伽經》「離言自性」的直觀。
2. 護法學派：見相二分是依他起性，強調「如幻觀」
   • 觀點：見相二分由種子變現，具因緣生義，體性假有（依他起）；遍計所執是對二分的「實有執著」，非二分本身。
   • 修行影響：
     • 層次觀修：需先觀「見相二分如幻假有」（依他起），再觀「所執實性本空」（遍計空），最後顯「圓成實性」。例如，修「十喻觀」（幻、夢、陽焰等）時，先認識境相的因緣生起，再悟其無自性。
     • 次第解脫：強調「從假入空，從空出假」，如菩薩行中，先證二空真如（圓成實），再以後得智觀依他起如幻，度化眾生，體現「悲智雙運」。

三、三性與解脫目標的關聯：「破執」與「證真」的路徑差異

1. 安慧學派：三性體一用異，強調「迷悟一體」
   • 觀點：遍計所執是依他起的「妄執顯現」，圓成實是依他起的「真性顯現」，三者體性無別，唯迷悟差別。
   • 修行影響：
     • 本覺思想：認為「一切心識本具圓成實性」，修行不是「斷滅妄法」，而是「去除客塵煩惱」，如磨鏡顯光。例如，《大乘起信論》「一心開二門」的思想與此相通，強調「本覺內具，不須外求」。
     • 實踐重心：側重「止觀雙運」，通過止息妄念（如念佛、參話頭）顯現本具的圓成實性，而非逐漸析空。
2. 護法學派：三性體性差別，強調「次第證真」
   • 觀點：遍計所執「體無」，依他起「假有」，圓成實「實有」，體性差別不可混同；需通過「觀依他如幻」破除遍計，顯現圓成實。
   • 修行影響：
     • 漸修次第：將修行分為「資糧位、加行位、見道位、修道位、究竟位」，每一位皆有具體觀修內容（如加行位修「四尋思觀」，見道位證「真如」），體系嚴密。
     • 智悲平衡：由於依他起性「如幻假有」，修行需「悲心攝持」，不僅自證圓成實，還需度化眾生（如菩薩行中「入俗顯真」，雖知眾生如幻，仍起利他行）。

四、總結：理論差異對修行的實踐指導

結語

安慧與護法學派觀點的融合方法

一、以「三性體系」為總綱，統攝兩家對「體性」的分歧

1. 遍計所執性：虛妄執著的雙重面向

• 安慧觀點：見相二分是遍計所執，體性非有，唯有自證分為依他起。
• 護法觀點：見相二分是依他起性（因緣生故），對二分的「實有執著」才是遍計所執。
• 融合路徑：
  • 從「執著體」與「所執境」分層：安慧所說的「見相二分為遍計」，可攝入「所執境」的虛妄性；護法強調的「二分依他起」，可攝入「能執心」的因緣生起性。二者並非對立，而是同一執著過程的兩面——能執心（依他起）與所執境（遍計空）體相資待，無能離所，無所離能。
  • 比喻整合：以「繩蛇喻」為例，安慧側重「蛇覺無體」（遍計空），護法強調「繩體如幻」（依他起），二者共同指向「離執顯真」的目標，只是側重點不同。

2. 依他起性：因緣性與如幻性的統一

• 安慧觀點：依他起性是虛妄分別的總體，八識皆能遍計，強調「心識全體的轉化」。
• 護法觀點：依他起性是因緣生法（見相二分、種子現行），唯第六、七識能遍計，強調「次第斷執」。
• 融合路徑：
  • 寬狹並攝：將安慧的「八識遍計」攝入「潛在執著種子」（如第八識的習氣），護法的「六、七識遍計」攝入「現行粗執」。二者構成「種子-現行」的因果鏈，前者是執著的深層基礎，後者是顯現的執著作用。
  • 如幻義的雙重解讀：安慧的「依他無體」與護法的「依他假有」，可統一於「緣生無自性」——體性無實（安慧）而現相如幻（護法），正如《金剛經》「如來說有，即非有，是名有」，雙遣實有與斷滅二邊。

3. 圓成實性：真如與修行的貫通

• 安慧觀點：圓成實性是依他起的「真性顯現」，體一用異，強調「本覺內具」。
• 護法觀點：圓成實性是二空所顯真如，非異非不異於依他，強調「證真如而顯」。
• 融合路徑：
  • 體用不二：以安慧的「體性圓融」為「理體」，護法的「證顯次第」為「事用」。真如作為理體，本具圓成之性（安慧）；通過斷執顯真的次第修證（護法），最終達到「理則頓悟，事非頓除」的圓融境界。
  • 攝用歸體：護法的「非不見真如，而能了依他」與安慧的「直契心性」並不矛盾——先證真如（安慧），而後了知依他如幻（護法），二者是同一修行過程的不同階段。

二、以「四分說」為框架，調和識體與作用的分歧

• 自證分為體：安慧的「自證分」作為識的根本體性（圓成實），護法的見相分為其作用顯現（依他起），證自證分為體性的自我印證（雙證真俗）。
• 體用相即：見相分是自證分的「緣起顯現」，非離體而有；自證分是見相分的「真性根據」，非離用而存。正如《大乘起信論》「一心開二門」，心真如門（安慧）與心生滅門（護法）體用不二。

三、以修行實踐為歸宿，整合「頓悟」與「漸修」

1. 觀修次第的互補

• 先修護法「析空觀」：從第六、七識的粗執入手（如觀「我法二空」），斷除分別執，奠定次第基礎；
• 後修安慧「體空觀」：直契八識全體的虛妄性，觀「一切法唯識無境」，淨化深層種子習氣。
• 關鍵節點：以「證真如」為轉折，先依護法義斷顯執，再依安慧義悟體空，最終達到「理事圓融」——如《成唯識論》所言「非不證見此圓成實，而能見彼依他起性」。

2. 根器差別的攝受

• 利根者：可直修安慧「全體放下」，頓悟自心本淨；
• 鈍根者：需依護法「漸次觀修」，從五蘊、十八界的細析入手，逐步破執。
• 核心原則：不執定一法，如《維摩經》「法無定相，應機而說」，兩家理論皆為度化眾生的方便，歸趣則同為「破執顯真」。

四、以經論依據為共許，強化融合的權威性

1. 依《楞伽經》「虛妄分別即真如」：安慧的「體一用異」與護法的「非異非不異」，可統一於「妄法本空，真性本具」——妄法無體故非異，真性顯現故非不異。
2. 依《攝大乘論》「唯識二種種」：安慧的「八識遍計」可攝入「名言種子」，護法的「六、七識遍計」可攝入「業種子」，二者皆是阿賴耶識的功能差別。
3. 依《成唯識論》「三性非異非不異」：安慧的「體一」與護法的「用異」，可通過「體用不二」統攝——體性上無別（圓成），作用上有異（遍計、依他），正如水與波，非一非異。

結語：融合的本質是「離執圓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