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成唯識論述記集成編對讀》（18）解題

《成唯識論述記集成編對讀（18）》文本內容與法義探析

一、文本結構與核心內容概述

二、核心法義探討

（一）三性與三無性：唯識學的體用論體系

1. 三性的安立 文本以《成唯識論》「即依此三性，立彼三無性」為綱，闡明「遍計所執性」（妄執實有我法）、「依他起性」（因緣假有）、「圓成實性」（真如理體）的內在邏輯。其中，遍計所執性是凡夫虛妄分別的產物，體性「畢竟非有，如空華」；依他起性雖依因緣生起，然「如幻事託眾緣生，無自然性」；圓成實性則是「遠離前遍計所執我法性」的真如實體，即「唯識實性」。三者雖分別假有、幻有、實有，然體用不二，皆不離識體。
2. 三無性的密意 針對「世尊說一切法皆無自性」的經義，論文以「密意說」釋之：
   • 相無性：依遍計所執性立，謂其體相「畢竟非有」；
   • 生無性：依依他起性立，謂其「無自然生」之實性；
   • 勝义無性：依圓成實性立，謂「遠離所執我法性」，然非性全無，而是「真如勝義」。
     此處強調「無性」非斷滅空，而是對治妄執的方便說，實則圓成實性即真如，「常如其性，即唯識實性」。

（二）五位修行：唯識學的實踐次第

1. 資糧位：「從發深固大菩提心，至未起順決擇識」，修習六度萬行，伏除「二取隨眠」（煩惱障、所知障種子）。此位以「深信解」為特徵，雖未能證真如，然依「四勝力」（因力、善友力、作意力、資糧力）堅固菩提心，如《攝論》所謂「清淨增上力，堅固心勝進」。
2. 加行位：修習「四尋思」（名、義、自性、差別假有實無）與「四如實智」（觀名義自性差別皆唯識所現），經暖、頂、忍、世第一法四位，伏斷分別二障，「於無所取決定印持，無能取中亦順樂忍」，為見道作準備。

（三）二障與斷證：唯識學的解脫論

1. 二障的體性
   • 煩惱障：以「薩迦耶見為上首」，執實我而生貪嗔癡等，障涅槃；
   • 所知障：以「法我執為上首」，執實法而生見、疑、無明等，障菩提。
     二者體性雖同（皆依識體起執），然用有別：煩惱障「擾惱身心」，所知障「覆所知境」，唯菩薩能「俱斷」，二乘僅斷煩惱障。
2. 斷證的次第 見道位（通達位）以「無分別智」證二空真如，斷分別二障；修道位（修习位）「數數修習伏斷餘障」，歷十地漸斷俱生二障；究竟位「出障圓明」，成就法身、報身、化身，「能盡未來化有情類」。

三、文本特點與學術價值

（一）對讀體例的創新

（二）版本校勘與文獻價值

（三）義理闡釋的深度

• 三性與三無性的關係：強調「即依三性立三無性」，非離三性別有無性，如「勝义無性即圓成實性」；
• 唯識性與真如的同一性：指出「諸法勝義，亦即是真如，常如其性故，即唯識實性」，駁斥「離識有真如」的外計；
• 見道與修道的區分：以「真見道」（無分別智證真如）與「相見道」（十六心觀安立諦）分別，說明「證唯識性」與「修唯識行」的不同階段。

四、評論

1. 體系嚴密：從基礎概念（三性、三無性）到實踐次第（五位），再到解脫論（二障斷證），層層深入，展現唯識學「體用不二」的哲學架構。
2. 文獻豐富：廣引《攝大乘論》《瑜伽師地論》《顯揚聖教論》等論著，並納入日本湛慧、台灣王穆提的校釋，體現漢傳唯識與東亞傳承的融合。
3. 實用性強：通過「疏文斷句」「對讀補充」等方式，降低古典文獻的閱讀難度，為現代學者與修行者提供可靠文本。

五、結語

《成唯識論述記集成編對讀（18）》中三無性之各家法義探討

一、三無性的核心義理與經論依據

1. 相無性（遍計所執性）
   • 體性：凡夫對「名義、自性、差別」的虛妄執取，體相「畢竟非有，如空華」（《成唯識論》）。
   • 各家共識：窺基《述記》與湛慧《集成編》均強調，此性是「因識變現而妄執實有」，如《顯揚聖教論》云「遍計所執性，體相都無」，日本佛教大系本進一步以「繩上蛇覺」為喻，謂其「唯有分別，無實體性」。
2. 生無性（依他起性）
   • 體性：諸法依因緣生起，「如幻事託眾緣生，無自然性」（《成唯識論》）。
   • 義理辨析：
     • 窺基：強調「因緣假有，非自然生」，不同於外道「自然生」或小乘「實有法體」之執；
     • 湛慧：引用《攝大乘論》「緣生如幻」，謂依他起性雖「假有而非實無」，需以「四尋思觀」觀其「名義假立」，如「幻事雖無實體，而有顯現用」。
3. 勝義無性（圓成實性）
   • 體性：「遠離前遍計所執我法性故，假說無性，非性全無」（《成唯識論》），即真如理體，「常如其性，即唯識實性」。
   • 關鍵爭議：
     • 唯識宗立場：窺基與湛慧均主張「勝義無性即圓成實性」，不同於中觀「一切法無自性」之斷滅見，而是「以無性顯實性」，如《解深密經》云「勝義無性者，即是真如」。
     • 異說辨析：安慧論師曾以「三無性體性同一」解釋，而護法論師則強調「體同用異」，謂三無性雖依三性而立，然「勝義無性為體，相、生無性為用」，此點在校勘明萬曆本與金陵刻經處本時尤為顯著。

二、各家註釋的義理深化與文本校勘

1. 窺基《述記》的哲學解析
   • 體用不二：以「三性體一用三」破斥「離識有法」之計，謂「相無性破遍計，生無性顯依他，勝義無性證圓成」，三者雖名稱有別，然「唯識實性為體，妄執、因緣為用」。
   • 修行導向：將三無性與「五位修行」結合，資糧位觀「相無性」伏執，加行位觀「生無性」悟幻，見道位證「勝義無性」顯真如，如《瑜伽師地論》「依無性觀，斷二障種」。
2. 湛慧《集成編》的文獻整合
   • 廣引論證：引用《佛地經論》「無性所顯，即真如性」、《攝大乘論》「三無性即三性之異名」，補充窺基未盡之義，尤其對「生無性」的「因緣生起」細分為「種子生現行、現行熏種子」，強調「雖無自然生，而有因緣用」。
   • 版本校勘：針對《大正藏》本缺漏的《成唯識論》原文，以日本崇福寺藏本補充，使「勝義無性即唯識實性」的論證更完整，如補充「諸法勝義，亦即是真如，常如其性故」一句，強調真如與唯識的同一性。
3. 王穆提校勘本的現代詮釋
   • 異體字與義理調整：將古體字「總、蘊、爾」改為通用字，使「三無性依識而立」的邏輯更清晰，例如「爾時」改為「此時」，強調「識變現時，三性無性同時安立」。
   • 對讀體例創新：以「●」標示《成唯識論》原文，下附《述記》與《集成編》註釋，對比窺基「破斥外計」與湛慧「引經證義」的不同風格，如窺基多以「比量推理」破斥「離識有境」，湛慧則以「教證為主」，引用《楞伽經》「一切法無自性，即是唯識性」。

三、三無性的義理爭議與學術價值

1. 與中觀無性義的對比
   • 唯識立場：主張「三無性是密意說」，非謂一切法空，而是「依識顯性」，如《成唯識論》「非性全無，乃遮妄執」。
   • 中觀異義：清辨《般若燈論》以「一切法無自性」為實義，與唯識「依三性立無性」形成對立。本書通過校勘《大正藏》與金陵刻經處本，指出二者的根本差異在於「是否許識體實有」——唯識以「識為依止」，中觀以「緣起性空」，然最終皆歸「破執顯真」。
2. 修行實踐中的三無性觀
   • 資糧位：觀「相無性」以伏除「所取執」，如《集成編》引《攝大乘論》「觀名義假有，伏遍計種」；
   • 加行位：觀「生無性」悟「依他如幻」，修四尋思（名、義、自性、差別假有），如湛慧謂「幻事雖無實體，而有顯現用，故非斷滅」；
   • 見道位：證「勝義無性」顯圓成實，如窺基《述記》「真見道時，智與真如平等平等，離能所取」。
3. 現代學術啟示
   • 文獻價值：本書補充《集成編》原缺的《成唯識論》原文，並校勘異體字，為唯識文獻的現代傳承提供可靠文本；
   • 義理創新：通過「三性無性體用不二」的闡釋，可與現象學「意識構成」對話，如「相無性」類似「現象的意向性構成」，「勝義無性」則近於「先驗自我的明證性」，為唯識學的現代哲學轉化提供可能。

四、小結：三無性的義理圓融與實踐意義

三無性在東亞佛教中的不同詮釋

一、漢傳唯識宗的詮釋：以窺基為核心的「體用不二」論

1. 相無性（遍計所執性）
   • 窺基：主張遍計所執性是凡夫對「名義、自性、差別」的虛妄執取，體相「畢竟非有，如空華」（《成唯識論述記》）。他進一步以「繩上蛇覺」為喻，謂其「唯有分別，無實體性」，需以「四尋思觀」（名、義、自性、差別假有實無）破除。
   • 圓測（西明學派）：與窺基同屬玄奘門下，但更側重「二分說」，認為相無性不僅遮遣所執，亦暗含依他起性的「假有幻現」，強調「識變現時，妄執與幻有同時安立」。
2. 生無性（依他起性）
   • 窺基：依他起性是「因緣假有，非自然生」，不同於外道「自然生」或小乘「實有法體」。他引用《攝大乘論》「緣生如幻」，謂其「雖無實體，而有顯現用」，需以「四如實智」觀其「唯識所現」。
   • 慧沼（窺基門人）：進一步細分「種子生現行、現行熏種子」的因緣關係，強調「依他起性雖無自然生，而有因緣用」，補充了窺基未盡之義。
3. 勝義無性（圓成實性）
   • 窺基：勝義無性即真如，「遠離所執我法性，假說無性，非性全無」（《成唯識論》），需以「無分別智」證得，體現「唯識實性」。他嚴辨與中觀「一切法無自性」的差異，謂唯識「無性」是「遮妄顯真」，而非斷滅空。
   • 智周（法相宗三祖）：結合「五位修行」，將勝義無性與「通達位」的真見道對應，強調「證真如時，能所取俱泯，唯識性顯」。

二、日本法相宗的詮釋：融合本土化的「教理實踐化」

1. 南寺派（護法系）
   • 護命（8世紀）：繼承窺基「體用不二」思想，主張「三無性體同用異」，即相、生無性是「用」，勝義無性是「體」，如《成唯識論學苑義林章》謂「勝義無性為體，相、生無性為用，體用相即」。
   • 湛慧（17世紀，《成唯識論述記集成編》作者）：廣引《佛地經論》《攝大乘論》，強調「生無性的因緣生起」需細分「種子生現、現行熏種」，並結合日本佛教「觀心實踐」，謂「修四尋思觀時，依他起性的幻有顯現，即是勝義無性的方便顯現」。
2. 北寺派（安慧系）
   • 道昭（7世紀，日本法相宗初祖）：受安慧「一分說」影響，認為「三無性體性同一」，勝義無性即真如，相、生無性是其「隨緣顯現」，弱化體用差別，強調「一心識變現三性無性」。
   • 玄昉（8世紀）：進一步結合密教「阿賴耶識即如來藏」思想，謂「勝義無性即如來藏清淨心，相、生無性是其無明覆障所顯」，開啟日本唯識與如來藏思想融合之先河。
3. 現代日本學界
   • 宇井伯壽：以文獻學方法校勘《成唯識論》異本，指出日本法相宗對「生無性」的詮釋更重「種子熏習」，不同於漢傳側重「因緣假有」，反映日本佛教對「種子說」的獨特關注。

三、朝鮮佛教的詮釋：「儒佛融合」與「心性論」傾向

1. 元曉（7世紀，新羅佛教思想家）：
   • 以「一心論」統攝三無性，謂「相無性是心之虛妄分，生無性是心之因緣用，勝義無性是心之真如體」，強調「三無性皆一心所顯，本來清淨」（《大乘起信論疏》）。
   • 弱化唯識「種子說」，將依他起性解釋為「心性隨緣顯現」，接近華嚴「法界緣起」思想。
2. 知訥（12世紀，曹溪宗創始人）：
   • 從禪宗「頓悟」立場出發，謂「勝義無性即本心覺性，不待漸修而頓顯」，批評唯識「析空觀」為「方便說」，主張「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即是勝義無性的證得。

四、現代學術視角：文本批判與跨傳統對話

1. 版本校勘與義理還原：
   • 台灣王穆提《成唯識論述記集成編對讀》通過對比《大正藏》、日本佛教大系本、金陵刻經處本，發現漢傳與日本版本對「勝義無性」的表述差異：漢本強調「真如離言」，日本本則補充「真如即唯識性」，反映傳承中的義理調整。
2. 與西方哲學對話：
   • 學者將「相無性」類比現象學「意向性構成」（虛妄執取即意識對對象的賦義），「勝義無性」類比「先驗自我的明證性」，試圖以現代哲學闡釋唯識義理的普遍性。

五、總結：東亞詮釋的核心差異與共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