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說伅真陀羅所問如來三昧經》解題

《佛說伅真陀羅所問如來三昧經》

📝 作者、譯者與背景

• 經文名稱： 《佛說伅真陀羅所問如來三昧經》 (大正藏第 15 冊 No. 624)

• 譯者： 後漢月氏三藏 支婁迦讖 (Zhi Loujiāchèn)

• 譯者背景： 支婁迦讖是東漢時期著名的譯經師，原籍月氏（古中亞地區）。他於漢靈帝時期（約公元168年後）來到洛陽，翻譯了大量早期大乘佛典，特別是般若、寶積、及早期淨土思想的經典。他的譯本多保留了古樸、直譯的風格，用詞常帶有古音譯的特點（例如「怛薩阿竭」指如來，**「伅真陀羅」**指緊那羅）。他是將大乘佛教系統性傳入中國的關鍵人物之一。

• 經文性質： 屬於大乘佛教的「方等部」或「寶積部」經典，主要闡述菩薩道行、波羅蜜的清淨實踐，以及如來三昧的甚深境界。

📚 內容大綱

本經以佛陀在羅閱祇耆闍崛山中說法為背景，透過菩薩和緊那羅王（伅真陀羅）的問答，系統地闡釋了大乘佛教的菩薩行和法義。

卷上：菩薩道與如來三昧的啟發

1. 序分及參與者： 佛陀在耆闍崛山，與六萬比丘、七萬三千菩薩（包括彌勒、文殊尸利等）俱，及無數天龍鬼神集會。

2. 提無離菩薩讚佛與提問： 提無離菩薩以十六事讚歎佛陀功德，隨後提出三十二個關於**「何謂菩薩」**的連環問題，涵蓋菩薩的自在、入法、智慧、化他、莊嚴六度、離生死等。

3. 佛陀初答與「四事」法門： 佛陀針對提無離的提問，以一系列的「四事」法門，闡述了菩薩如何在各方面得自在、知人心、隨緣教化，以及以六度（布施、淨戒、忍辱、精進、禪、智慧）進行莊嚴。

4. 伅真陀羅王出現： 佛說法時，三千大千世界震動，光明普照。緊那羅王伅真陀羅與眷屬、伎樂一同來供養。他以琉璃琴奏樂，琴聲令聲聞（如摩訶迦葉）心動起舞，而令大乘菩薩不動搖，以此示現菩薩功德的殊勝。

5. 伅真陀羅的問答與忍： 伅真陀羅與提無離菩薩展開關於「歎聲」和「空」的對答，深入闡釋一切法**「從空出」，實相「如幻、如夢」**的空寂法忍。伅真陀羅王因此被讚歎「曉了知深法而得忍」。

6. 寶如來三昧： 伅真陀羅問及「寶如來三昧」，佛陀開示菩薩以不盡佛法僧三寶心發願，可成就八十種「寶」（功德）。此三昧能含受一切人，為合集諸法之本。

卷中：六波羅蜜清淨行

1. 伅真陀羅王的供養與宿緣： 伅真陀羅王請佛及眾到香山七日供養。佛陀以神足乘交露車前往，提無離菩薩亦現神變莊嚴。

2. 六波羅蜜清淨行： 佛陀為提無離菩薩闡述菩薩行六波羅蜜的三十二清淨行：

   • 檀波羅蜜（布施）： 以菩薩心為本，不悔、無貪、自手斟酌等。

   • 尸波羅蜜（淨戒）： 身口意清淨，不離佛道，遠離諛諂等。

   • 羼提波羅蜜（忍辱）： 不貪惜身命，受罵詈，心常柔軟慈哀，不自貢高等。

   • 精進波羅蜜： 不斷三寶，度不可計人，成辦佛行等。

   • 禪波羅蜜（禪定）： 所念無犯，心常柔軟，不與二乘從事等。

   • 般若波羅蜜（智慧）： 欲得佛法無厭，曉知十二因緣，知諸法如幻、如夢、如響、悉空等。

3. 漚和拘舍羅（方便善巧）： 佛陀詳述菩薩行方便的三十二事，包括示現各種身份（母人、年少、狂亂者、工師、囚徒、死罪等），乃至現羅漢、辟支佛、佛身以教化眾生。

4. 化現與難問： 佛陀身放光明，化現無數菩薩，作諸伎樂。伎樂聲中發出連環難問，化菩薩一一決疑，闡明從慈悲、精進、空慧等入菩薩道之理。

卷下：授記與法器、勤勞之辨

1. 夫人群發心與授記： 伅真陀羅的諸子及八萬四千夫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夫人詢問「母人如何疾得男子身成佛」。佛陀以「一事、二事...乃至十事」法門開示，關鍵在於不忘薩芸若（一切種智）心。

2. 伅真陀羅王授記： 佛陀預記伅真陀羅王於七萬四千八百劫後成佛，號群那羅耶波披沙（德王明）。其剎土名栴陀惟摩羅（日月明），極為清淨莊嚴，眾生皆化生於蓮華座，以禪為樂。

3. 菩薩法器之辨： 阿闍世王問「何謂菩薩能作法器」，佛陀以三十二事回答，強調菩薩堅住佛護、意不諂、習菩薩事、樂聞法、修六度、得法忍等。

4. 菩薩勤勞之辨： 伅真陀羅王問「何謂菩薩念勞？何謂不念勞？」佛陀以「四事」法門分辨，指出恐怖生死、樂著二乘、不護諸法等為有勞；而欲度一切人、具足佛智、不厭學問等為不勞。

5. 菩薩行： 佛陀總結菩薩行，應為：等心行、堅固行、諦行、布施行、淨戒行、智慧行、慈哀護等行、空行、如幻行等無畏行。

6. 法施功德與囑咐： 佛陀說明弘揚本經的法施功德，勝過以七寶滿三千大千剎土施佛與四果聖眾的功德。

7. 法輪常轉： 釋提桓因、梵天、四天王發願護持此經。佛陀將法屬咐彌勒、提無離菩薩，令得久住。

8. 經名： 佛陀定此經名為**「伅真陀羅所問諸波羅蜜解諸法寶品」**。

💡 法義評論

《佛說伅真陀羅所問如來三昧經》是早期大乘佛教對菩薩道進行系統化、實踐化闡述的代表作之一，其法義特色鮮明：

1. 菩薩道的中心地位與六度圓滿

• 六度萬行的具體化： 經文用大量排比段落，詳述六波羅蜜（檀、尸、羼提、精進、禪、般若）各自的「三十二事清淨行」，將抽象的修行綱領轉化為具體的實踐標準。這對初期大乘信徒提供了明確的行為指導，強調菩薩行是全方位、無間斷的。

• 出世而不離世的方便： 尤其在「漚和拘舍羅」（方便善巧）部分，菩薩示現各種世俗身分（從國王到乞丐、從良善到狂亂），甚至示現「邪道」（如尼揵波和）以引入佛道，體現了大乘佛教**「不離生死，而住涅槃」**的積極入世精神。

2. 空、幻、夢的般若實相觀

• 實相的空寂： 經文通過伅真陀羅的琴聲難問及佛陀的教導，大量運用**「如幻、若如夢、若水中影、山中之響」**等比喻，來闡明五陰（色、痛痒、思想、生死、識）皆空、本來清淨的般若思想。

• 空與不捨的統一： 菩薩雖知一切法空，卻發**「無極大哀」，不斷生死，不入涅槃，此為「以空攝一切人」**。這完美地體現了般若空慧與大悲方便的結合，是區別於聲聞、辟支佛二乘的重要標誌。

3. 佛智的殊勝與三昧的功德

• 如來三昧的超越性： 經中強調「寶如來三昧」和「無所從生法樂忍」的甚深難測。伅真陀羅王能以伎樂音聲動搖聲聞，卻不能動搖大乘菩薩，這象徵著菩薩的堅固與智慧，遠超二乘。

• 信心的根本性： 佛陀在授記和闡述法器時，都強調**「其心不忘薩芸若（一切種智）」和「堅住為佛所護」**的信心。這種信心是菩薩成就一切功德（八十法寶）和無畏精進的根本。

4. 法施的功德第一

• 弘法的重要性： 經文以「法施」為結尾，明確指出弘揚此大乘經典的功德，勝過以七寶佈施給一切聖者的功德。這是古代佛經常見的勸信和鼓勵弘法者的手法，確立了此經的殊勝地位。

《佛說伅真陀羅所問如來三昧經》他宗觀點評破與法義差別評論

本經作為東漢時期支婁迦讖所譯的早期大乘經典，其核心目的之一即是確立「菩薩道」的殊勝與超越性，因此經文在多處展現了對「二乘」（聲聞、辟支佛）觀點的批評與區分，並為後續大乘學派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壹、對二乘（他宗）觀點的評破與超越

本經對二乘（聲聞乘、辟支佛乘）的「小乘」思想並非直接以苛刻言辭攻擊，而是透過法義、功德與行持的對比，來彰顯菩薩道（大乘）境界的究竟與穩定性。

1. 境界穩定性的評破：琴音動搖

• 經文示現： 卷上記載，伅真陀羅王以琉璃琴奏樂時，其琴聲能令大迦葉等聲聞聖眾心動起舞，而七萬三千菩薩則不動搖。

• 法義評論： 這是對聲聞極果（阿羅漢）境界穩定性的微妙評破。聲聞雖然斷除了煩惱障，但其定力與智慧仍屬於「有餘」，無法完全超越世間音聲、境界的微細影響。而菩薩則因已得**「無生法忍」**（其心如金剛），體證一切法自性空寂，故能任運於世間而不為世間法所動。這表明菩薩的解脫境界更為究竟，也更有能力承載深廣的法義。

2. 行願與發心的評破：「念勞」與「不與二乘從事」

• 經文示現： 卷下佛陀闡述「菩薩勤勞之辨」，將**「恐怖生死、樂著二乘」列為有勞；而「欲度一切人、具足佛智」列為不勞。此外，菩薩行禪波羅蜜時，要求「不與二乘從事」**。

• 法義評論：

  • 發心差別： 聲聞乘以自利解脫為核心目標，視「三界生死」為苦、為勞，急於求證涅槃。本經指出這種「樂著二乘」的心態本身就是一種「有勞」，是狹隘的。

  • 願力差別： 菩薩道以救度眾生為本願，雖然生死無邊，但因其大慈大悲，故不覺疲厭（不念勞）。菩薩的精進，是以**「不盡佛法僧三寶心發願」**為前提，這是二乘所無的廣大行願。

3. 智慧與方便的評破：無生法忍與入世善巧

• 經文示現： 菩薩以**「曉知十二因緣，知諸法如幻、如夢、如響、悉空」等般若智慧，同時又行持三十二方便善巧**，化現各種世間身分（包括惡道、羅漢、死罪等）來教化眾生。

• 法義評論： 聲聞的智慧止於**「我空」，證得人無我，以入涅槃為究竟。而菩薩的智慧，達到「法空」（如幻如夢），雖知一切法空寂，卻能以「無極大哀」（大悲）之用，積極入世、廣行救度。這種「空慧」與「大悲」的圓融不二，是二乘行者所缺乏或未能具足的。菩薩的方便力，是二乘無法企及的「不捨生死」**的積極智慧。

貳、各家法義差別評論與對後期學派的啟示

本經是早期大乘佛教的彙編型經典，其法義尚未被細緻地劃分為中觀、唯識等獨立學派，但它涵蓋的教義是後世諸多大乘學派的共同起點。

1. 對中觀學派（Mādhyamaka）的啟示

• 法義聯繫： 本經大量採用**「一切法如幻、若如夢、若水中影、山中之響」等表述，強調諸法的「空寂」本性與「從空出」。這與後來由龍樹菩薩集大成的中觀學派**（以**《中論》為代表）所闡述的緣起性空**思想高度一致。

• 法義差別： 本經的闡述是著重於菩薩的行持與三昧，透過簡潔的比喻說明空性；而中觀學派則將空性以**「八不中道」等邏輯辯證方法進行系統化和理論化，從破邪顯正**的角度，更為徹底地評破一切戲論和極端見解。本經是實踐指南，中觀是理論基石。

2. 對唯識學派（Yogācāra）的啟示

• 法義聯繫： 本經強調菩薩應**「知他人意，以是自娛樂」（禪定中得知他心）、修行「其心不邪念」，以及「曉知十二因緣」，這與唯識學派著重對心識活動**進行分析的傾向有共通之處。

• 法義差別： 本經尚未發展出**「阿賴耶識」（第八識）、「三性三無性」等精細的識學體系。它的關注點是從心性清淨入手，直接體證空忍**；而唯識學派則從心識緣起入手，細緻分析六識乃至八識的運作，將**「一切唯心所現、唯識所變」**的原理進行了更詳盡的哲學論證，屬於後期的教理開展。

3. 對天台宗（Tiantai）等華人宗派的啟示

• 法義聯繫： 本經中，佛陀以神足化現、以伎樂發問、以光明照耀等不可思議的境界，來宣說深法，強調法門的圓融無礙。

• 法義差別： 本經仍側重於行法（六波羅蜜清淨行）的分類說明。而後來的天台宗則以**「一念三千」、「圓融三諦」為核心，將所有的佛法教義（包括本經的菩薩行）納入一個「五時八教」的判教體系中，從事教相**（教義形式）的系統歸納與判別，這是本經所不具備的。可以說，本經是天台宗判釋**「方等時」**經典的重要內容，是教理匯流的源頭之一。

根據《佛說伅真陀羅所問如來三昧經》的指導，菩薩道的實修方法可以從以下三個核心面向來進行：

🧘 菩薩道核心實修方法

本經的實修方法重點在於發大乘心、圓滿六度萬行，並以般若空慧攝持，確保行持的穩定性與究竟性。

壹、發心與願力的建立（總持與發心）

實修的根本在於發起並堅固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無上正等正覺心），此心是所有功德的基礎。

1. 堅固信願，不忘薩芸若心：

   • 核心： 經常觀想自己的目標是成就佛陀的一切種智（薩芸若），發心以不盡佛法僧三寶為前提。

   • 實踐： 日常修持中，將一切所作功德，不論大小，皆迴向佛道，並誓願生生世世守護佛法。

2. 常行大慈大悲：

   • 核心： 觀想自己處於無極大哀之中，願代一切眾生受苦。

   • 實踐： 練習等視一切人，不分親疏，不生愛憎，如愛惜自身般愛惜他人。

貳、六波羅蜜清淨行（萬行積累）

以「三十二清淨事」作為檢核標準，圓滿六度行持：

參、般若與方便善巧的運用（空慧攝持）

菩薩行持的圓滿，必須以般若攝持方便，以方便成就般若。

1. 無生法忍的觀修：

   • 核心： 證得**「無所從生法樂忍」**，知諸法悉住，亦無所至、亦無所來。

   • 實踐： 觀想五陰（色、痛痒、思想、生死、識）皆若如幻、如夢、如水中影、山中之響。知一切法空，無有我、無人、無壽、無命。由此智慧，心便不著於生死，亦不泥洹。

2. 善用方便（漚和拘舍羅）：

   • 核心： 依循三十二方便事，隨人所喜、所樂、所行，示現各種身分與行為進行教化。

   • 實踐：

     • 不懼入世：即使現狂亂身、婬女人身、貧窮身、囚徒身，亦以此為度人工具。

     • 語言善巧：持諸音樂聲說經法，令聞者莫不得度。

     • 最終目的：雖現羅漢、辟支佛，最終仍是引著佛道中。

肆、結語：超越「勤勞」的菩薩行

真正的菩薩行是不計勤勞的。實修者應避免以下心態：

• 有勞： 恐怖生死、樂著二乘法、不護諸法、但憂自身得安。

• 不勞： 欲度一切人皆令至泥洹、不厭學問、欲具足佛智、有所求則施與，視如迦羅蜜。

應當以等心行、堅固行、諦行，不計有所得，成就菩薩道。

根據《佛說伅真陀羅所問如來三昧經》的教導，將菩薩行的精神落實到日常生活中的實修方法如下：

🏡 日常生活中的菩薩道實修方法

菩薩道不是只在深山或禪堂的專屬修行，而是將六度萬行融入待人接物、起心動念之中。

壹、發心與正念（心意之淨化）

在日常中，要保持對自己行為的覺察和對大願的憶念。

1. 常念薩芸若（一切種智）： 觀想自己所做的一切，無論是工作、家務還是休息，都是為了成就佛道，並將所有善行迴向給法界眾生。

2. 善護意念，離諸惡念： 隨時觀照心念，當貪、瞋、癡、嫉妒、諛諂等惡念生起時，立即察覺並以慈心、忍辱心取而代之。

3. 質朴至誠，無有諛諂： 與人交往時，保持心地正直，不花言巧語，不奉承諂媚，不作姿態，以誠信立身。

貳、六度生活化（待人接物）

將六波羅蜜轉化為與人互動的行為準則：

參、方便善巧（入世之智慧）

菩薩不離俗事，但其參與俗事是以度化眾生為目的。

1. 善行化身，隨緣教化： 明白在不同場合和人面前，應當調整自己的行為和言語。遇到不同習性的人，就用他們歡喜的方式（如示現同好、同類）來接近和引導他們。

2. 不著世事，心無沾污： 即使參與世間的活動（如家庭、工作），也要已離憎愛，保持內心的淨潔，知道一切世事如幻、如夢，不被其得失所繫縛。

3. 不計勤勞，樂為人作： 樂於為人服務，幫助他人解決困難，自捨身安而憂他人。不因度人困難、時間長久而感到厭煩或疲勞。